蘭尤帝國的邊境,一個小小的影子靠近将死者。貪婪的拾荒者拿走他的東西,他的戰利品,沒有把他的眼睛攏合。
将死者的手勉強摸向胸口,仿佛要摸到月娘細嫩的白手,卻是被冷白的兵鐵貫穿胸口。那裡曾有他想留給月娘的珍珠和寶石。
這個世界上,月娘是女性最普遍的名字。
千千萬萬個月娘,就在此刻,為她們的情郎哭泣。甫一下,是一千隻玫瑰折下的力度。死去的人永不蘇醒。雨水刺破土壤,滲出新綠。
“下雨了。”侍女嘀咕道。
絮姬在繁忙的公事後,脫去厚重的裝飾,換上舒适的睡袍,和侍女一起在狹小的被子空間裡打開童話書。
她略去人魚,飛鳥和雨水的故事,翻到自己最喜歡的一篇。
井中人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它是天上人注視不到的地方。但有一天,天上人無意間看到水井,水井的漣漪被他注視,他的眼睛被井中人注視。
天上人還記得那片漣漪,井中人還記得那雙眼睛。他們再無交集,又有了交集。
将要亡國的公主帶着笑在衆人面前飛舞,讓人留下美好的回憶,不少人甚至希望在戰争結束後求娶這兩位美麗的公主。
而細葉常因容貌注目,他是伊頓凡最會扮俏的将軍。哪怕現在破損的帽盔之下,依舊是一張經常被言語冒犯的臉。但隻要經曆了這場戰争,就沒有一個人敢于輕視他。蘭尤終要買下勝利,隻因細葉百戰百勝。
細葉身上有羞恥的流原人稱号,這是無法擺脫的。既然無法擺脫,那就讓它成為榮譽。
然而絮姬公主她早已醒了,她不像她的妹妹信任這位底層的将軍。她隻是一朵嬌花,卻有老虎的氣勢。審美标準确實是細葉,但她是對愛情的期待不包含審美标準的勇敢小姐。
她的美麗具有一種距離,這種距離足夠她成為公主。世上仿佛本沒有作惡者,隻不過人人的所謂不得已多了,就有所犧牲罷了。
“閣下,我們有多少勝算?”絮姬靠近道。
這是他們的翻身之仗。
控制局面的最好辦法,就是制造矛盾又消滅矛盾。他們利用财富挑起冒險者和蘭尤帝國的矛盾,利用人魚消滅國王與被統治者的矛盾,又利用雪華的所謂尊嚴即将将胡巴帝國卷入這場本與己無關的戰争。
制造主動與被動,平衡與不平衡,知虛實,勝可為。這就是弱國還能勝利的根本原因!
一切盡在不言中。世界上隻有貓和貓做朋友的事,沒有貓和老鼠做朋友的事。
“等戰争結束了,我會送那些人魚回家。”絮姬公主甜美一笑。
這是什麼屁話,那時人魚早已通過貿易流通到世界各地去了。不過又是一個挑起戰争的話題。
“快跑,快跑!”多日未曾休息的細葉一閉眼就是修道院的嬷嬷将他推出院外,倒在血泊中的場景。他的頭鑽心的疼,太陽穴一抽一抽的,而他在這個情況下保持着絕對的清醒和冷靜,靈魂緩緩上升在空中俯瞰。
細葉由修道院的嬷嬷收養,發現他時他還隻是個嬰兒,周圍沒有任何魔法波動,卻有一具幹淨潔白的女性遺骨。他被包裹着,躺在白骨的臂彎裡,伴着一隻枯萎的玫瑰花。他的嘴唇像一片微微翹起的紅葉子。
冷漠的飛鳥啄食完食人魚的内髒,乖順地依偎在絮姬公主身邊。她穿着紫色斑斓的短上衣,粉色條紋黑邊的長裙,漏出兩條肉腿。蝴蝶樣式的小鞋藏在白色之下。
她高高在上。
傳說一位牧羊人救下了瀕死的人魚,為她們找到合适的領地,并依靠人魚的力量成為一個小國的國王。這是伊頓凡的故事。
在夜星下,是誰在逃亡?
沼澤地,河流,湖泊,污水渠……無數她的同胞被宰殺。人魚不甘心地死去。公主的侍女要挖出人魚的雙眼,刮下鱗片,為公主穿戴。大量的珍珠和寶石堆積。
“不用了,把它們賞賜給細葉領主吧,他剛剛成為貴族,正是需要這些的時候。隻是……”
“隻是,我可不想嫁給他。”
絮姬公主嫌惡地捂唇。
酒醉的細葉在下樓梯的時候跌倒,被所有人嘲笑。隻因他是流原人。他玩笑回應,霜根冷眼旁觀。
兩人在樓上遇見。霜根因為松散的組織架構,預見蘭尤帝國的制度會使邊境将領擁兵自重,拉攏細葉。
細葉斟酌不答,又加入歡笑的酒會。
西方重實力,狐狸還不能與獅虎奪肉。強大的,占主導地位的,依然是蘭尤帝國。
細葉思考完畢,推開熱情奔放的瞎女,又笑着和霜根攀談。
與上層人相比,普通人過着怎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