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大介,一個平平無奇的一級咒術師,從被發掘起就打上了總監會的标簽,所以畢業後順理成章地成了總監會的狗。
平民咒術師坐到他這個位子差不多也就到頂了,平日除了對着總監會賣個笑,其餘時候倒也是順風順水。
當然,一旦有什麼燙手山芋,自然是由他這條好狗接着。
今天他的任務是負責最近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禅院幺女的等級考核,先不論傳言幾分真幾分假,這位才出生沒幾年的貴女一上來就要求進行二級術師考核,任務對象則是粗略估算在二級至一級的咒靈。
此前他已經經過了總監會、禦三家以及各種有名有勢家族的輪番敲打試探,對于這位身份高貴、年齡幼小、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是所謂“咒術界未來救世主(禅院語)”的燙手山芋,既不能讓她不小心死掉,也不能讓她如魚得水地混過考核;既不能讓她受到丁點傷害,又要讓她在與咒靈的激烈戰鬥中完全展露自身能力;既要畢恭畢敬落後半步眼睛謙卑地盯着地面,又要詳盡地将她身上的秘密掏個底朝天。
總之,他像個地鼠一樣被敲來敲去,并且也做好了被這位貴女敲打的準備,甚至也有了任務完成後繼續被敲來敲去的預期。
别說咒術界,就算是整個日本所有行業,為了養家糊口出賣勞動力的打工人哪個不是一團搗臼裡的年糕模樣。
他提前兩個小時到達了約定的地點,做好了這個世家子遲到兩個小時的準備——要是“未來新星”心血來潮有了什麼要事,那他白等一天的可能也是有的。
她遲到事小,他來的不夠早事大。
落後小鎮連個像樣的咖啡店也沒有,他坐在拉面店裡某個看起來從大正傳下來的包漿破木椅上,叫了碗不要蒜的清湯拉面。
店主是個膀肥腰圓的矮漢,經年累月的烹饪裡團團肥肉吸足了葷油,發散着一股紅湯上的浮油的七彩光芒。大概是出于城裡姑娘們見了要讨厭的大男子主義,他發出了一聲響亮且不屑的響鼻,操着一口鄉音濃厚得不知道是不是在說日語的腔調,大聲說到:“清湯面,不要蒜?我不給男人賣這樣的面!”
一般是姑娘家出于羞澀的原因,在扭扭捏捏和朋友一同來拉面店後,還要點一份不會讓自己散發奇怪味道的清湯寡水,山本大介将自己同拘謹的小姑娘對比,發現也沒差,于是平和地回複:“你就當我是個孬種吧。”
店家似乎從未聽過這樣的回複,之前屠戶似的蠻橫表情一轉為好奇又鄙夷的古怪神色,他小聲咕隆了兩句,看起來還想要蠻纏兩句。
山本大介真心實意地懷念起了京都人鄰居死了也不見得會瞥一眼的冷漠處事方針,打斷他道:“我在等一位身份高貴的大人,要是沖撞了貴客,你這店也别想開了。”
店家咕隆聲一頓,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吓唬誰呢,但身體卻誠實地轉身下面去了。
山本大介心想,當初為什麼選這裡為接應點來着。
因為人少。
他一下悟出了這家拉面店作為鎮上少有的店鋪卻門可羅雀的鎮民總體經濟水平低以外的原因,并對自己接下來要見識的食物産生了由衷的擔憂,這樣不順利的開局仿佛應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厄運,令他心煩氣燥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等待着,右手狀似無意地搭在左手不鏽鋼鐘表上,用手指順着表盤冰冷光滑的圓形外殼撫摸。
他逐漸放空了思緒。
“咚”地一聲,上寬下窄的面碗毫不客氣地砸在滑膩木桌上,濺出幾滴淡黃的湯水。他看着面碗上仿佛與花紋和風味融為一體的陳年老垢和黃湯裡像老爺子頭頂一樣稀疏的幾根隐約白面,熟練拿出了在職場中鍛煉出的視而不見的态度。
習慣性說了聲我開動了,他從筷簍裡拿出筷子。
出乎意料的是,面的味道也沒有很差。
雖說寡淡得像單純用開水将面煮熟了,但面好歹還是熟的,意外地帶了股小麥的香氣。
他習慣在家裡吃早餐,今天起得早,為了不打擾妻子的睡眠,特意在前一天晚上告别,今早則輕手輕腳地出門,現在肚子裡還連點水也沒有。
山本大介快速又安靜地将面挑出來吃完,面對着清湯下頭可以一眼望到底的仿佛河床一般的污垢,終究還是沒有喝湯的決心。
他張嘴讓店家收拾餐桌,果不其然看見了店家惱怒至極的樣子,那瞪得铮圓的眼睛配合着滿臉橫肉,真有幾分肖似惡鬼。
畢竟在日本吃拉面要大聲喝湯的禮儀都傳遍世界了。
待會兒看他空坐幾個小時,老闆會更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