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大介一絲不苟地端正坐着,右手摸着手表,正式開始了等待,他大腦放空,眼神渙散,但神情鄭重,身姿挺拔,看起來與其說是動物,不如說是沒有思想的植物,這樣空乏枯燥、毫無意義的等待甚至能模糊人類最為自傲的知性,讓人與物品失去區别——但畢竟是禮儀。
大族之流,總有無數這樣的禮儀,他沒有重現之前接待某個家族長老時被從頭針對到尾的情景的意圖,也不想再經曆一遍被使喚得團團轉還被卡得要死的時光,于是幹脆踐行自己所知的所有禮儀來祈禱接下來的考核能順利半點。
右手傳來不鏽鋼的冰冷溫度,讓他多少回複了幾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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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5分鐘,聲名斐然卻始終不見其人的禅院幺女終于亮相了,山本大介看着女孩身後三輛黑色商務車,心裡已經為如何拐着九轉十八彎地委婉提示這位世族獨立完成考核成績才能作數打起了草稿。
沒等他開口,女孩下車後微微點頭,三輛車便接連駛離。
大約一米出頭的女孩轉頭看了眼他,似乎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說到:“一些照顧生活起居和保護安全的人,在我不出現生命危險的情況下,不會幹預考核。”
他腦中的草稿被打斷,于是鞠了個躬,說了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社交話語。
等再次擡頭時,女孩已經站在他身前,松綠色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他。
她保持着近三米的距離,說:“初次見面,山本先生。”
山本大介維持着脊梁彎曲的姿勢,頓了一下,回複道:“初次見面,禅院小姐……請多指教。”
本次用來考核的咒靈極擅躲藏,窗觀測到的有效信息不多,按理說應該多派幾個咒術師用命填一填情報,但禅院那邊卻放棄了更方便的能直接祓除的咒靈,拍闆定下了這個變數極大的任務。
這也是他出現在這個考核裡的原因之一。
陸續出現的死者約二三十人,發現地點各不相同,但都出現了高度腐敗的巨人觀,衣物幹燥地呈現出一副溺死的特征。小鎮警局人手不足、備位充數、設備落後、資金欠缺,平時隻應付些偷雞摸狗的案子,突然面對這樣的屍體,連一個法醫都掏不出來,于是隻将屍體一股腦扔在醫院停屍房——停屍房不夠放後,多的就放去了殡儀館,再放不下的預備直接燒了下葬。
拉面店出門幾步就是警局,山本大介正準備快走幾步在前面引路,見禅院小姐目标明确地出發,便落後半步低頭跟随着。
他提前去過警局,因此值班的警員沒有對他們的到來發表什麼失禮的言論,隻是看見他身前的小女孩還是神色古怪。他自覺地上前讓警員将案件資料拿出,卻聽見座機發生刺耳的來電提示音,警員神色慌張地跑去拿起電話,片刻後像無助兒童般看向他:“剛剛又發現了一具屍體……今天、這是第二十九起了……”
而那位真正的孩童早已自顧自地爬上辦公椅,翻閱起了胡亂堆積在桌上的資料,聞言說:“讓人把這具屍體直接送過來。”
警員呆呆地“诶”了一聲,山本大介則是接過電話,鎮靜地對鎮警下達了指令。
這些在普通任務中都是輔助監督的活計,不過這次的敵人過于隐秘,殺人又殺得太猛,考慮到輔助監督派不上什麼用場,就幹脆讓他這個考核官兼職了。
說完話後禅院家的小姐繼續安靜地看資料,山本大介摸不太清楚自己的定位,幹脆在人前側方站着,既充當護衛作用,又保持在她視線範圍内。
有用的資料不是很多,禅院小姐沒用多少時間就翻閱完畢。
她說:“既沒有行動軌迹,也沒有人際關系,基本信息倒是寫了,但是連宗教信仰也沒問。”
女孩的語氣很平和,但是警員的臉慢慢漲紅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人手不夠……”
禅院小姐突然跳下椅子向外走去,警員以為她生氣了,連忙跟上去想要道歉,沒想到剛到門口便看見救護車緩緩停下。
禅院小姐對着打開的救護車後門說:“不用搬下來。”
裡面的警察下意識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隻聽見蓋着屍體的滲着膿液的白布動了一下,伴随着“噗”的氣聲。
有什麼東西“叭”地一聲掉了下來。
——是被泡得滿是褶皺的、手套一樣的、完整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