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灣不是個成型的港口，甚至沒法容納五艘以上的大型船隻，早幸她們搭乘的船來了便走，隻留下了棧道上堆成小山的貨物。

倒不如說整個西島是早幸見過這個世界最落後的地方，連崇尚自然的木精靈在建造樹頂巢穴時都有不少巧思，也為出海和矮人合作修建了浮光港。而西島，目之所及是一片建在濕地上的高腳長屋，以棕榈葉或茅草鋪就屋頂，她們所住的旅館也是同樣構造。

夕陽下金紅色的潮水漫過了同色的沙灘，隻要坐在露台上垂下腳，就能浸入其中。不時有海草留戀地纏在腳趾間，或是無心的銀魚碰上小腿又很快逃離。

比起這些，早幸更好奇另一個問題。現在已經是九月下旬了，差不多是她與梅提歐他們初遇的時節，北上時的海風也有了凄楚，但西島完全不冷，海水似乎都是溫熱的。

經營這家旅社的是一對有夜魔和蜥蜴人血統的母子，早幸在幫忙擇菜時向女主人問起這個問題，女主人指向林中，用不熟練的王國語解釋：“火山，溫泉。”

早幸恍然大悟，但還是覺得疑惑，不至于海水也是熱的吧？

但女主人隻是磕巴了一陣，又繼續說道：“魔境，恩惠，北地有雪，很冷，這裡，沒有封鎖，樂園。”

她虔誠地用指甲在手心畫符文，随後緊握雙手低頭祈禱。

和光明教徒差不多啊……早幸迷糊地跟着照做，讓女主人開心不已。

等到突發的禱告結束，女主人興緻更高了：“你們，會待多久，節日……祭典。”

“媽媽是說，這裡快要舉行豐收祭了，你和你的朋友要不要參加？”

剛來收晾曬床單的另一位主人代為解釋，他就是滿月的朋友棪，王國語比母親流利許多：“大概兩天後吧，雖然比不上懷夏一類的大城市，但也别有趣味，很多旅客會特意為此來西島呢。”

“這裡也有豐收祭嗎？好像和懷夏的時間差不多。”

克爾澤走過來，他剛寫完日志，明天就能托人寄去王城帶給大主教和母親，從他的房間越過木窗就能看到露台的三人，對話自然也落入了他耳中。

林小姐好像有在寫單獨的一份日志，其他幾人則對做記錄都興緻缺缺。霍茲倒是表示願意幫忙，但克爾澤還是決定獨自記錄，現在他隻信任自己的筆迹，好歹他寫的東西能做到客觀詳實。

“就是懷夏傳來的習俗啦，但節日嘛，誰不喜歡。”棪靈巧地把床單疊好扔進藤筐中，“是會被人質疑西島慶祝什麼豐收……西島土質太糟糕了，根本沒法種莊稼，都靠從懷夏進口，但懷夏的豐收也是我們的豐收嘛。”

女主人一拍巴掌，激動之下變得手舞足蹈，也放棄了說王國語：“&*%￥”

“‘大家會共享食物，還會一起跳舞，人越多越好，魔……魔之主喜歡熱鬧。’”克爾澤翻譯到最後一句有些别扭，咳了一聲，努力維持住不偏不倚的态度，“林小姐，你想參加嗎？”

“也問問其他人吧，我和梅提歐還有霍茲參加過懷夏的，很好玩。”早幸回憶起那個爛醉的晚上不由挂上了笑，“翠尼爾先生想參加嗎？之前你和希爾伯一個關禁閉一個家裡蹲都沒來。”

“不是關禁閉是通過冥想與祈禱與神溝通……”克爾澤連忙止住話頭，在這裡透露神官身份他是不要命了，“我沒參加過這類祭典，沒什麼概念。”

“那你更應該體驗一下了！”棪用胳膊将藤筐夾在腰側，大力拍克爾澤的後背，“客人你太嚴肅啦，老繃着會老得很快的。”

女主人跟着兒子一起為這個不好笑的打趣放聲大笑，她身形高大，起身後輕易就摸到了克爾澤的頭，慈愛地輕撫了兩下後輕語了一句，提起菜籃回了屋中。

早幸好奇地問：“她說了什麼？”

“‘願酒神賜予你永葆青春的歡愉’……”克爾澤在二人離開後立馬嘴角下拉，“西島人真是……”

“尊重當地習俗。”早幸笑着安慰，“所以你想參加嗎？”

克爾澤扭過頭，太陽差不多已沉入海平面，世間剩餘的光明隻剩灰藍雲層的金邊：“看其他人意見吧，我無所謂。林小姐……你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嗎？翠尼爾先生通常是叫我外公的，聽着很别扭。”

“啊，”早幸掩住嘴，“那也請你叫我的名字吧。”

“……好的。”

“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們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對話。”

克爾澤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看着面前的黑發女子，一起跑了這麼遠她當然不再是陌生人。可他還是能察覺到這個人走在甩下他很遠的地方，望向他的目光也像是在看另一個人，這種感覺很怪。

我們還發生過什麼嗎？他幾乎想問出口，但還是憋在了心中。

早幸也覺得陷入隻有她一個人的回憶不太合适，悄悄把話題轉開：“這一路我們沒吃到什麼好東西，西島不産糧食但有許多砂糖的替代品，我記得你喜歡甜食，有什麼想吃的嗎？那位太太邀請我今晚去廚房幫忙，不太難的我都能做。”

“……”她對自己到底了解到什麼地步，克爾澤垂下眼睫，“什麼都行，謝謝。我現在口味變了，其實沒那麼嗜甜。”

*

出去收集情報或進行采買的人都在晚飯前回到了旅社，本來她們打算第二天就出發去魔境，早幸提起豐收祭後幾人統一看向了梅提歐，把後者看得一愣。

“……看我幹嘛？”

“我沒來過西島，倒是挺想見識一下的。”霍茲直接坦白，“但看你的情況吧，再拖兩天要緊嗎？”

找死是個挺需要一鼓作氣的活，若是能拖兩天，那一周呢？一個月呢？其實他已經拖了快三年了。梅提歐歎氣，卻不願掃興：“我努力，要是我發瘋有在座的各位應該也擒得住我。”

“也不是這個意思……是問你想參加嗎？”

這個也想那個也想，那他就得活個沒完沒了：“别問我，我的意見不重要。”

梅提歐在極度消極和魔王式的膨脹間突然切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霍茲略過了他：“好吧，既然客觀條件是允許的，那我們就按少數服從多數進行表決，格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