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儀駕到底尊貴,到了瓊林宴定下的位置後,便與賈敬和宋子虛分道揚镳。蕭淮川本想跟賈敬交代幾句,又念及賈敬方才對自己的抗拒,便因此作罷。
還是先參加瓊林宴,賈敬的異樣之後再探究吧。
賈敬與宋子虛原地站定,低首垂眸,待太子儀駕走遠後,賈敬才直起微彎的腰,視線望着儀駕方才離去的方向。
蕭淮川是因為剛剛自己的态度,生氣了嗎?
賈敬嘴角溢出一絲苦意,若不是那樣刻意對蕭淮川擺出冷眼,他那瘋魔的模樣大抵會将蕭淮川吓到吧?
“培元,我們快進去吧。”宋子虛見賈敬望着前方發呆,若有所覺,卻什麼也沒說,隻是在一旁提醒了聲。
賈敬颔首,“子虛兄先請。”
兩人腳步匆匆,進了宴席。除了尊位空懸,此時大多數人也已經落了座。
賈敬和宋子虛一進來,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如今貴人還未到場,在座的皆是今朝同一年高中的新科進士,按照規矩應該互相稱呼一聲“同年”。
若說京中勳貴們多數是以聯姻為紐帶,相互之間關系緊密,那麼通過科舉入仕的這些清流官員,則是依靠“同鄉、同窗、同年”這三種關系來建立自己的人脈,來拉近彼此的關系。
可賈敬的這些“同年”們,對賈敬的态度異常冷淡,甚至是帶着敵意。在他們大多數人眼裡,賈敬這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勳貴子弟,不靠着祖宗蔭蔽,反而搶了他們寒門子弟的門路,強行擠進他們之中,就像是一群羊圈裡擠進了一匹狼。
因此賈敬姗姗來遲,和宋子虛剛在空座落座,便就有人挑了話頭。
那人就坐在賈敬的正對面,瞧了眼賈敬鬓邊簪着的明顯與他們不同的宮花,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嫉妒。
但他倒是沒直接對上賈敬,而是将矛頭指向了和賈敬一起進來的宋子虛,看似半開玩笑道:
“宋子虛,你巴巴跟着出去,怎麼沒跟着換朵花啊?”
此話一出,宋子虛先是一愣,他的宮花又沒出問題,換什麼花?
緊接着宋子虛就反應過來,有些狐疑地望着對面那位同年,思考他說此話的寓意,就又聽那人說着:“瞧着賈二爺也沒領你的好啊。”
宋子虛這下可以肯定,這人是在刺他狗腿,上趕着讨好賈敬?
而賈敬并未出聲,也看向了宋子虛。這位同年,賈敬于前世的記憶裡,當真沒留下多少印象。
前世裡宋子虛也這樣接近過自己嗎?
他已經記不清了。
因此對于這位同年接近自己的目的,賈敬也很好奇。
宋子虛也不怵對面那人,臉色立刻便冷了下去,“李玉衡,我倒是不明白你的話了,我的宮花又沒壞,換什麼花?”
李玉衡瞥了賈敬一眼,怪聲怪氣道:“我們的宮花皆沒問題,就他賈二爺金貴,禦賜的宮花都配不上他?”
他這次也不掩飾了,一口一個賈二爺,直接諷刺賈敬仗着出身高貴搞特殊,還話裡挖了個坑,特地強調他們所戴的宮花都是禦賜,而賈敬居然敢嫌棄。
若是落在聖上耳裡,少的不一個藐視皇恩,大不敬之罪。
賈敬稍稍昂首,桃花眼微垂,輕嗤一聲。
他雖不記得許多事情,但宮花這件事,他還真的記得。
那是他曾經與蕭淮川的一個約定。
倘若他考上進士,鬓邊的宮花便由蕭淮川為他準備,思及往事,賈敬的眼神不由得變得迷離。
彼時,他不過十五歲,還未認清自己對蕭淮川的感情,天真懵懂,毫不避諱地與蕭淮川親近,焦不離孟。
清明曆來有簪花同遊的習俗。賈敬受蕭淮川邀請,于曲江行宮踏青。
賈敬那會兒玩心尚重,這又是蕭淮川的地盤,自然放開了玩,因此也被他找到了一處别外洞天。
他滿眼驚豔地望着前方巨大的粉色杏花樹,又偷瞄了眼旁邊負手而立的蕭淮川,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擡腳邁步朝杏花樹跑去。
跑到一半,賈敬轉身朝蕭淮川揮手,“淮川哥哥,過來呀!”
蕭淮川見狀,對于賈敬此舉倒是見怪不怪,無奈笑了笑,便也跟上了。
賈敬來到杏花樹下,緊接着跟隻頑猴似的,一下子竄到了樹上。
“阿元!”
蕭淮川臉色微變,眼中多了幾分擔憂,腳步加快來到樹下。
“怎麼還如此胡鬧?快些下來。”
蕭淮川說着,已經張開了雙臂,一副要護着賈敬的模樣。
賈敬一臉笑吟吟,非但沒聽話下來,反而在粗壯樹幹上坐下。
“賈敬!給孤下來!”蕭淮川語氣更加嚴肅。
賈敬暗道不妙,他的淮川哥哥向來對自己溫聲細語,如今都直呼他的大名了。
他讪讪一笑,“淮川哥哥别惱,我這就下來。”
蕭淮川這才面色稍霁,還不忘叮囑,“你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