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去奢靡的珠寶,也就意味着褪去了高貴的出身與氣質。
無有大河石調和褐色的肌膚,無有月蓮裝飾烏黑的長發。
黃金和白銀也離那低賤的軀體而去。
恰如昔日死去的月亮,離開了她眷念的大地。
希魯伊穿上了麻布所織的粗衣,拿上了藤杖,當然也有配套的草鞋。
或許唯一值得稱贊的,就是他頭上還相對漂亮鮮活的花環。
是的,就在前不久,希魯伊被他的母親,鎮靈之母利露帕爾粗暴的趕出了他原先的高貴居所,徹底的淪為了一個低賤的凡人。
在這奢華神聖的居爾王城之中。他這樣的凡人卻是常見。
明明是大地四方凡人中最神聖的地方,卻在帕維茲拉萬陛下的治下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荒誕景象。
希魯伊看到了許多與自己類似的人們虛弱的倒靠在路邊,哀求着過往的行人施舍他們些許食物。
行人們大多衣冠鮮麗,帶着各種珠寶或沉香。
隻有及少數的衣着普通,行色匆匆的人們。
這些哀求的,卑賤的跪在地上的人啊,幾乎全部都無法得到施舍,回應他們的,隻有高貴之人的奴隸伸出來的腳。
他們被狠狠踹開,倒在地上,激起塵灰。
他們卻無瑕顧及,隻能轉頭去哀求另一個行人。
但大多是無用功。
偶爾有善良的人施舍了他們,他們得到的食物也立刻就被周遭低賤的人們哄搶了去,最後也是落得遍體鱗傷。
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是善人,他們的施舍隻是為了看到這群低賤之人的哄搶來取樂。
希魯伊恍惚間發覺。
自己的未來,或者說自己本應的人生。
很可能和他們一樣。
同時,常年被利露帕爾私下馴化養成的他也在心底不可思議一樣的湧出了慶幸和對利露帕爾的感激。
是利露帕爾,是他偉大的母親。
讓低賤的他脫離了十六年的哀苦和悲慘,讓他擁有高貴的出身,在高貴之中長大。
……雖然現在沒有了。
但希魯伊還是堅信,如果自己做到母親所要求的,那麼他就一定還能成為母親的孩子。
他甚至幻想,之前那麼冷漠嚴厲的利露帕爾,他的母親。
看到他做成母親要求的事,達到母親要求的地位,而露出歡欣,重新對他敞開懷抱的樣子。
那讓他陷入了憧憬,也是他不願意接受自己身上發生的殘酷現實而下意識的逃避。
人總是需要自己堅信的東西的,如果沒有堅信的東西,那人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
但這也讓這個單純的孩子根本不能理解社會的問題,更加複雜的問題。他的見識淺短到隻能認識利露帕爾故意留給他看的東西。
他的世界隻有利露帕爾,那怕被抛棄的現在,依然是。
他還沒有真正的從利露帕爾為他構建的虛幻中走出來。
所以,希魯伊不知道的是。
事實上,自帕維茲繼位以來,居爾王城的生活起初還不錯,畢竟奧爾瑪茲留下的遺澤是很多很多的,大主人的造物也幾乎全部替代了人的工作。
可後來,随着帕維茲公開反對奧爾瑪茲,以及表露對奧爾瑪茲的厭惡。
他廢除了萬王之王的王位和各種政令,自己加冕為拉萬,驅逐了希琳。
更是導緻了戰争的爆發。
人們失去了工作,被征召入伍,有在戰場上傷殘。
帕維茲可不會養無用的人,這些從戰場上退下的殘兵們自然就需要自己獨立謀生或者倚靠還有工作的家人們。
可帕維茲廢除了大多數奧爾瑪茲政令創造的工作,基礎的工作又被大主人的機械搶去。
各人家裡的存儲也随着生活的花銷而逐漸消泯。
于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最為繁華的居爾城竟然出現了大多數平民的生活還不如奴隸的極端怪象。
甚至有不少平民渴望把自己販賣成為奴隸,成為一個工具,以換得一筆至于家庭的款項,以及自己的溫飽。
在這種情況下,昔日裡最低賤的奴隸,竟然都顯得高貴了起來,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似乎。
這些失去了工作,徹底淪為了社會底層的人們。
在這個階級之上的奴隸制社會中。
連奴隸都不如了。
這些“就業”不上奴隸的賤民們,便隻能跪在街邊乞讨,露出比奴隸還要低賤的模樣,或者做出各種怪異的事兒,甚至吃下沙子。
那是昔日裡連奴隸都無法想象,無法相信存在的低賤模樣。
以博取路人,路邊高高在上的貴人們的歡欣。
以得到一點點,微薄的施舍,卻又還要保護它不被其他低賤的人們搶去。
他們是自由的,卻還不如不自由的奴隸。
希魯伊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因為大多數名貴之物都被利露帕爾要求褪下。
但希魯伊身上到底還是有些碎錢的,那是利露帕爾給他最後的施舍。
他經過這群名不為奴隸,實際上已經徹底淪為比奴隸還要低賤的奴隸身邊時,非常觸動的恩舍了他們一筆不少的款項。
而後,他說。
“彷徨的人啊,無助又低賤的人……”
他的話還未說完,那被施舍之人甚至都來不及聽,趕忙匆匆說了兩句感謝,就拿過錢,抱緊就想要逃走。
但他還沒走多遠,立刻就被一群人蜂擁而上,哄搶他被施舍的金錢。
這讓希魯伊直接看呆了。
貴人們施舍的時候大多不會發生這種事,除非貴人們明确表示了要看到他們的哄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