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明明是在神柱庇護下的世界裡,明明是時間和風的主人不會到來的地方。
但此刻,這裡那永恒甯靜的,那朝暮十分的晨光卻失去了。
就連那凝滞在花朵下半空中的露珠,也再也不能倒映任何的光。
永恒平靜的湖,永遠安甯的湖,那千壑綠洲一切水流的源頭。
那源頭中的小小島嶼上,四把木制的椅子穩穩的立在哪裡。
其中一把椅子上,羊首人身的神明虛虛實實的坐在上面,雙腿并攏,雙手則平靜的放在自己的腿上。
看上去乖巧,卻又莫名給人可怖的感覺。
因為祂的皮膚是綠色的。
祂不是那位七賢中的副王赫裡沙夫,而是另一位神。
祂的名字是赫努姆。
阿蒙在夜晚、在死去時的樣子。
也是在永恒綠洲,在天上時的模樣。
羊頭神的瞳孔裡看不到高光,事實上,祂現在并沒有意識,因為基于永恒綠洲的複活并沒有完成,有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約束着那命運,神柱也無法抗衡。
這是維系者的天命既定。
是決定了,就無法改變的力量。
那位維系者下達了崇高的裁決,殺死有罪的衆魔神。
刑期——永遠。
死去的羊頭神無聲的哀鳴着,那看不到高光的瞳孔裡此刻卻映照出來祂敗亡、祂輸掉後的未來。
祂看到了。
天上永遠光輝的太陽黑掉了。
無論那太陽如何的煥發光芒,也無法刺破那命定的黑暗。
失去了太陽的人們迷茫而無措的在黑暗裡摸索,很快就變成了哀嚎、痛哭……甚至絕望的自盡了。
啊,那就是信仰的破滅吧。
而後,是在無窮的黑暗裡,昔日主宰的子嗣驚恐的尖叫着,無聲的詛咒開始在他們的身上蔓延開來了。
那不是丘丘人的詛咒。
而是将強大的深淵力量一股氣的灌入這些可悲龍類的軀體裡,将他們蠻荒和光界力完美的形象攪的支離破碎。
他們長出了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
他們長出了觸手,密密麻麻的觸手。
觸手上,甚至鑲嵌着眼珠子。
他們一個個就這樣失去了昔日裡驕傲的身形,失去了昔日裡崇高的理性和智慧,淪為了野獸,淪為了怪物。
他們尖叫着襲擊一切看到的生命,破壞國土,破壞殿堂,破壞文明。
他們的身上流出了黑泥,大地也湧出了黑泥,那些黑泥蠕動着,從裡面爬出了一隻又一隻怪異可怖的虱子。
那虱子們很大,每一隻都有尋常成年人那麼大。
他們同樣尖叫着,襲擊所見到的每一個地方,帶來疫病和瘋狂。
神的眼睛親眼見到,那人感染疫病,就哀嚎着變成怪物;那龍感染疫病,就尖叫着變成骸骨;
甚至就連祂最忠誠的機械仆從們,感染了疫病……
也變成了祂都不在認識的瘋狂和漆黑。
這是天災吧……嗯,更是戰争。
神明死去的意志無所謂的思考着,祂已經失去了自我。
然而,對于祂國土的處刑任未結束。
那些疫病滋生了蒼蠅,蒼蠅汲取着元素,在幾乎摧毀了赤金的土地後,全部湧入了綠色的國土。
是現實的,更是虛幻的,元素的。
夢的領域開始破滅了,從此,一切生物都不在有夢。
綠的國土開始破滅了,從此,一切草的元素都将瘋狂和怪物。
……最終。
現實裡物質的大綠洲中,那一顆顆巨木開始腐朽,開始敗壞。
蕈獸成片成片的死去,尋常的野獸也失去家園,理性,甚至生命。
這是末日吧……嗯,這大概就是布耶爾當年說的,須彌的陪葬吧。
死去的神明無所謂的看着,想着。
然而沒有,并沒有。
在這場全方面的毀滅裡,他看到,他的眷屬、他的信徒、追随者們開始頑抗的自救。
斷了臂膀的鳄魚神帶着另六位賢僧指揮着殘留的構裝體向着怪物的軍團沖鋒,鎮靈和蘭拉羅組成了防線,誓死守衛着夢鄉、綠洲和王陵。
而後……
就是他們哀嚎的倒在地上,被怪物和懲罰淹沒。
這樣,祂的文明就真的沒有抵抗了吧。
須彌,就真的毀滅了吧。
死去的神無所謂的想着。
然而……依然沒有。
虔誠的禱告從無數的地方傳來,無數失去了武器、或不能戰鬥的人跪在地上,跪在神像旁、或倒塌或殘破的神殿裡,一聲又一聲的頌唱着。
無論是知識豐富的學者、長者、或者淺薄的仆役、奴隸。
或殘存的貴族和王。
他們無一例外,無有區别的唱着。
一切身份的,知識的,所有的隔閡都在那歌聲裡消失了。
那是純淨的歌聲,很純粹的歌聲。
……這是信仰吧,這是一切的博愛吧。
死去的神知道,接下來他會看到什麼。
果然,從第一位長者開始,越來越多的人長出了泡瘡,為他們帶來無比的痛苦。
就像警告。
可那些泡瘡卻隻讓那些歌聲愈發的純淨,愈發的純粹了。
人們虔誠着,擁護着,彼此希冀、彼此希望。
他們是威權的信徒!
他們不會屈服任何不應屈服的東西。
死去的神都看到了。
他也知道,接下來祂還會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