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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格蘭菲迪在場,也許他可以認出針筒裡流淌的粘稠液體是什麼,當然如果是平時的諸伏景光也可以。但很遺憾,現在的諸伏景光沒能對眼前的東西燃起必要的警覺。強鎮靜劑讓他的視野變得模糊,頂燈的光亮糊成一片,在他眼前閃出萬花筒一樣的幾何形狀。
針尖刺入他頸側的靜脈時沒能激起肌肉的應激反應,諸伏景光隻隻是顫抖着吐出一口氣,感到麻木之下有一團火焰進入血管,燒得他無法呼吸。
他的雙手還在被手铐铐着,在手無力地落下之時,陶瓷的咖啡杯落在沙發旁沒有地毯的木質地闆上,尖叫着碎成滿地尖銳的碎片。諸伏景光費力地眨眨眼想要看清四周,卻隻在在視野邊緣的櫃頂看到一尊模糊的聖母像。
“好了,蘇格蘭大人。”阿爾伯特終于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面頰泛起興奮的紅暈,“現在,我們終于可以正式開始聊天了。”
他的手從諸伏景光的褲腳摸上去,扯開綁帶,抽出那把□□,刀刃在燈光下泛着冷光。阿爾伯特似乎是耀武揚威地把東西在諸伏景光面前晃了晃,然後随手丢到了套間的角落。
“你想和我聊聊約書亞,我還有話要問你。”男人的手指拂過諸伏景光迷蒙的雙眼和汗濕的額頭,撥開擋住眼睛的劉海,然後拽住他的頭發往上提,強迫諸伏景光擡頭看他。兩雙眼睛對視,迷蒙的藍色和淺淡的綠,阿爾伯特端詳這張面孔幾秒,然後恨恨地咬住後槽牙。
“别裝了。”阿爾伯特冷笑,“裡面幾乎都是東莨菪堿了——别告訴我你連這點藥效都扛不住。”
擡頭之後燈光刺得諸伏景光眼睛生疼,他索性閉上了眼拒絕對視,“…用藥用的很草率嘛…”他低低地喘息,竟然在與藥物抗争的間隙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明明藥理課第一節就是…呼…注意過敏反應…”
在諸伏景光因為這個假設笑出來的同時,阿爾伯塔反手扇了他一耳光。
阿爾伯特沒有松開拽着他頭發的手,“你的幽默感很糟糕,先生。”他說,強掩着語氣裡的激動,“來吧,讓我們話回正題——”
“你為什麼要殺了約書亞?”
諸伏景光感到男人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
太遺憾了,坐着這裡的并不是當年那個兇手,諸伏景光為這種荒謬的錯位感止不住地抽動嘴角,幾乎要耗盡肺裡稀薄的氧氣。面前這位已經瘋了的兄長正拽着别人弟弟的頭發,質問他的哥哥為什麼要殺死他的幼弟——太荒謬了,簡直像精神分裂者寫出的滑稽戲。
于是他笑着回應了阿爾伯特,“啊…你還不知道…”他說,刻意擺出一副令人讨厭的溫和,回憶從萩原研二那裡得到的情報——約書亞确是天才,但他的心性也隻是個孩子罷了。“…因為他退縮了。”諸伏景光回複他,感到剛剛被扇過巴掌的地方傳來一陣麻木的鈍痛。
心跳得很劇烈,在諸伏景光耳邊炸開,幾乎讓他聽不清自己的聲音。持續不斷的眩暈還在折磨他,他能意識到自己的呼吸頻率有點太低了,卻沒辦法控制任何一塊肌肉。
“…明明就快要到達終點…”他緩慢地嗡動嘴唇,含糊不清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他卻停止了實驗,轉身投向了那些警察。”
“——但他明明做出來了!”阿爾伯特怒吼着收緊手指,“我親眼看到的,那種死而複生、返老還童的神迹——就在我眼前!他用那雙神明的雙手,逆轉了生死的洪流——而你卻殺了他!”
而這次諸伏景光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他睜開眼睛嘗試聚焦,看到阿爾伯特的眼睛因為憤怒而充滿了血絲。然後男人喘着粗氣松手,諸伏景光向後癱進沙發靠背,又被燈光閃痛了眼睛,移開目光的時候,他又注意到那尊聖母像,在燈光下垂眸,朝他投來悲憫的目光。
…如果世界上真有什麼東西可以逆轉生死的洪流就好了。
他張開嘴,顫動着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惡心。
缺氧到頭暈眼花。扭曲尖嘯的岩間聖母像。爆炸。幾何形狀的光影。血腥味。有人在耳邊哭叫。
是誰殺死了小約書亞?
——
他看到阿爾伯特俯身低頭,似乎是想聽清他在說什麼;他看到碎裂一地的瓷片;他看到聖母像;他看到紅點一閃而過,緩慢地瞄準了吊燈的鉸鍊——
啊,差點忘了他還在隔壁樓頂瞄準的狙擊搭檔。
在子彈穿過玻璃射中鉸鍊的那一刻,他咬住自己的舌頭。疼痛帶來的短暫清醒讓諸伏景光的神智短暫地活了一瞬,瞳孔忽地聚焦,像貓科動物緊盯獵物的豎瞳。在他的視線裡,而阿爾伯特下意識蜷縮躲避下墜的吊燈的一瞬間,目光不自覺地翻轉,投向了那尊岩間聖母的石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