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數日前太子宴請詹事府僚屬,洪淏生了醉意,因見奉天局的瓦匠修整花園,随手拿起一塊紅土在掌中捏盤,恰巧孝甯親王來尋太子,洪淏偶起玩興,活脫捏了一個小皇子給他,孝甯親王不到六歲,看着泥人大是驚詫,從大明宮顯擺到太極殿,就寝時自己壓壞了,到眼下依舊耿耿于懷。
照着皇子模樣捏成泥人原是觸犯忌諱的事兒,洪淏醒了酒,立刻央求太子幫忙讨還回來,孝甯親王自然不肯,幸而他自己弄壞了,洪淏慶幸不及,哪裡會一錯再錯?
孝宗親王笑道:“你且等一等,我把他灌醉了,你要多少泥人沒有?”
這樣的筵席自然是不敢吃醉的,洪淏臨出宮時安撫孝甯親王:“臣新做了一副沙盤遊戲,叫‘三國大戰’,擲骰子玩兒的,趕明送來給殿下看,殿下若喜歡,臣把他送給殿下,殿下不喜歡,想教臣捏多少泥人都使得。”
孝甯親王這才作罷。
再說大長公主,出宮時喚了赭山翁主共乘一車,因向她說道:“錦嫚的心事難以圓滿,早前南安王府有逼婚之意,教皇後打了駁回,牛家的體面能比霍家強幾分?再一說,我看那孩子智慮深沉,并非善與之輩,強要與他做親,将來禍福難以預料。”
赭山翁主歎息道:“錦嫚雖不願說,自那日後就有些魂不守舍,我原當是受了驚吓,不是她忍不住詢問與洪家的走禮,也瞧不破她的心事,要為此落下病根,以後可怎麼好呢。”
“我有個以毒攻毒的法子。”大長公主想了一想,與赭山翁主商議,“林家的姐兒與承恩公府認了幹親,我聽說是個極為出色的姑娘,不如教錦嫚下帖子請她,錦嫚覺得她好,自然心服口服;錦嫚自恃高明,你便有話說—姻緣自有天定,并非為她更加出衆,便能因此尋一個四角俱全的夫婿。”
“這個主意好。”赭山翁主也想開了,“娘,婚姻大事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錦嫚是小女兒心思,不會為此想不開,我做女兒的已然不孝,偏又累您為她操心。”
大長公主笑道:“你為你的女兒憂心,我便不在意我的女兒麼?”
洪淏随林海回返林宅,把禦前诏對當衆說了,黛玉羞的面紅耳赤,指一句話起身走了,林海哪有不明白的,因向洪欽商議:“他們的婚事不能耽擱了。”
洪欽含笑點頭:“雖是一家人,也不能委屈了黛玉,三書六禮都要按禮數走足備好的。”
林海謙遜幾句,不免替他做些打算:“黛玉是顔家的義女,到議親時,承恩公府自會出面,洪家這頭麼——”
洪淏已有主意:“我倒有個念頭,請師父現行參酌。”
林海欣然說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有主意,直說何妨?”
洪淏淡淡微笑:“鎮國公府不願虧欠情分,屆時就請赭山翁主為我操持媒禮事宜,師父以為如何?”
“似乎不大妥當。”林海有些猶豫:看今日之事,越國大長公主似乎生了保媒念頭,教赭山翁主出面,雖可挑明洪家立場,畢竟有些不知好歹的嫌疑。
洪淏不以為意:“願意不願意,赭山翁主都有說法,縱使不願答允,自然也會想一個不傷和氣的托辭。”
林海便覺心動:“請誰遞這個話呢?”
洪淏略想一想:“一客不煩二主,就請承恩公府探探口風罷!”
林海先托顔擴,顔擴回家商議,淩陽郡主說道:“黛姐兒我很喜歡,要從根上提,當初認親,卻是為了洪家的婚事更為周到,送佛送到西,我這就下帖子,到鎮國公府商議走禮的事兒。”
“原也不必着急,林家的意思,要等明年春闱後才好着手操辦。”韓氏陪笑道,“況且這樣的事兒,怎麼能勞動太太呢?”
淩陽郡主搖了搖頭:“這裡頭有些藏掖,我不出面,不能辦的圓滿。”
高皇後生有二子,長子為太宗皇帝,次子是禮良親王,淩陽郡主乃禮良親王嫡女,與上皇和越國大長公主本是要緊的堂姊妹,太宗皇帝英年早逝,托孤于胞弟,上皇未及弱冠,全仗禮良親王全心輔佐方才坐穩龍庭,上皇心存感念,屢欲加恩禮親王府,禮良親王固辭不受,上皇對他愈發倚重,直至過世,禮良親王仍是上皇之外最有威望權柄的皇親重臣。
當今長大成人,上皇決議立嫡,因慮義忠親王已有氣候,便把禮良親王外孫擇選為媳,似賈家這等開國勳臣,雖然根基深厚,如何能與禮良親王抗衡?這才将易儲影響降至最低。
籍此來論,淩陽郡主既是上皇堂妹,又為當今嶽母,加上黛玉祖母的一層身份,由她出面,自然加倍鄭重。
“是。”韓氏有所覺悟:洪家對鎮國公府有恩,按照常理,這樣的事兒,本不必央求顔家出面,婆婆這樣說,顯見是知道内情的意思。
“咱們是黛玉的幹親,從議親時便要正經出面,此刻預做準備,年後自能從容許多。”淩陽郡主随口囑咐,“還要正經備一份添妝才好。”
韓氏答應一聲:“這是該當的。”
過不數日,淩陽郡主便往鎮國公府遞了拜帖,鎮國公府即時回音,淩陽郡主刻日登門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