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霍霆中策,洪欽微微搖首:“王爺恕罪,便在前日,下官已與林大人商定婚盟,縱得萬死,委實不敢背約棄信。”
霍霆并不意外:“若是下策,隻教舍妹與林小姐仿效娥皇女英之故事,此為兩全之計,未知尊意如何?”
洪欽已然起身:“王爺明鑒,洪家世出寒微,略知禮儀,王府林邸,皆是高攀門第,豈敢妄自尊大、置先人禮法于不顧?”
霍霆沉下臉來:“既如此,小王願聽先生指教。”
洪欽垂頭不語,良久方道:“一切禍因,都由劣孫而來,既是如此,我便請行家法,将他亂棍打死,也免了今日一樁是非。”
霍霆吃了一吓:“老先生何以至此?”
洪欽站起身來,左右尋看後向他躬一躬身:“王爺,請恕下官無禮。”
霍霆見洪欽把牆上寶劍取下,正驚愕時,洪欽緊走幾步,早已退出門外,忙向外頭高喊:“攔下他。”
不等左近小厮圍攏上前,洪欽掣出青鋒,先就橫在脖腔之上:“王爺欲使下官便在此處以死謝罪?”
霍霆吓得語無倫次:“先生何以至此?小王便有冒犯,并非存心對先生無禮”
洪欽巋然不動:“如此,請王爺移駕。”
霍霆喝罵衆人:“還不讓開!”
洪欽捧了寶劍,跨上馬車方催促把式:“回洪宅。”
霍霆不敢大意,忙教小厮套車,立時跟了上去。
洪宅方開宴席,見洪欽握劍進來,個個受驚吃吓,洪淏趕忙走到近前:“爺爺!”
洪欽望天作揖:“祖宗在上,此非清平境界,我祖孫未容于世,先求告恕,九泉之下,自向列祖告罪。”
一言說畢,洪欽舉劍就朝洪淏砍去,洪淏閃躲不及,一道劍鋒便自肩背處向下劃了六七寸。
在場的有顔陸幾個武行子弟,見狀一擁而上,都去搶奪洪欽的兇器:“老大人,這可使不得。”
霍霆趕上,見着當下情景懊悔不疊:“老先生,有什麼不願的,都好商議,原是我的不是,我這裡向老先生請罪了。”
如此亂了半日,喜宴不歡而散,林海自刑部下差,簡略問個大概,也不理會伏低做小的南安郡王,立時乘坐馬車,進宮告狀去了。
想那林海,本為言科出身,口齒自然清楚,如今位列輔相,半百的年紀,跪在禦前,聲淚俱下,執意要辭去内閣大學士、刑部尚書職,攜帶家眷、回鄉養老。
當今正自着惱,恰見顔陸受洪淏之托追進宮來,立時向他說道:“你自洪家來,正可把内中真情據實奏朕。”
顔陸略不思索:“聽說昨日南安郡王去洪家赴宴,當面相請洪老大人過府問診,今早洪老大人赴約王府,回來便拿劍砍了晉嘉,又有刎頸自戕的意思,好容易被臣等攔下,南安郡王追去賠罪,現今仍是柳爵爺與吳大公子在洪邸慰留照應。”
當今便問:“霍霆何在?”
周太監躬身回道:“南安王爺現在午門外候旨請罪。”
當今降旨:“着他進來。”
今日事端,南安郡王總有“恃強結親”、“逼停另娶”的嫌疑,隻未料到,洪欽剛烈至此,一言不和,手刃骨肉的事兒也能做得出來,天幸洪淏并無大礙,一旦有所差池,南府基業,必要自此毀于一旦。
三方對質,南安郡王不敢說謊,先将王府經過叙說明白,因又告罪:“罪臣豈敢逼迫洪家?隻為疼惜幼妹,欲使林家小姐與幼妹共協洪邸内院,有如娥皇女英之故事。”
林海頗為不忿:“皇上明鑒,王府尊貴,若使郡君下嫁,洪宅内外,豈有小女立錐之地?”
“霍卿,朕準你自辯。”當今原也知道霍家有意與洪淏結親,雖是神女有心、終憾襄王無夢,在他看來,原也不是打緊的事兒,洪淏又為林海内定女婿,皇室上下人盡皆知,太子原有提及,當今亦有賜婚美意,王府雖貴,如何敢藐視天家、欺淩今科探花,連當朝閣臣也不放在眼中。
“臣知罪。”南安郡王并非寡廉鮮恥之輩,他請洪欽為胞妹診脈,打得是教其心存愧疚、有所交代的主意,難料洪氏門風剛烈,洪欽也是守譽重信、甯折不彎的性情,這才釀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當今并不理他:“朕的探花郎如何?”
顔陸代回:“皇上放心,太醫看過了,傷口略深一些,索性還是皮外傷,及時止了血,晉嘉的身子并沒有大礙。”
“林卿平身。”當今寬慰道,“你放心,朕必然要給你一個交代。”
林海見好就收:“聖恩浩蕩!”
“南安郡王霍霆治家無方,威逼大臣,藐視朕躬,雖念祖上之功,免革郡王頭銜,仍應停俸兩年,削去所有差使,罰其幽禁王府、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不得擅出王府半步。”當今頓了一頓,“你去殿外,跪到明日早朝,然後方準出宮。”
“臣謝主隆恩。”霍霆不敢多嘴,“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