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時,王碩從外頭進來:“姑爺,老爺教小的傳個話,大理寺的黃大人與老爺是故交,不拘怎麼查,您隻管安心養病就是。”
洪淏欠身應了,因又吩咐:“不必驚動壽安和姑娘。”
豈不知,這段公案,早在京城傳了一個沸反盈天。
薛姨媽正說女兒:“你在園子裡,不必提外頭的閑話,免得招惹他們老太太不自在。”
寶钗點了點頭:“可見是好事多磨,洪家大爺剛中探花,又蒙聖旨賜婚,不想就遇到這樣的事兒。”
薛蟠一旁聽着,因笑道:“媽隻說我仗勢欺人,倒不明白,讀書的狠起來,等閑的才難于招架呢?”
薛姨媽嗔道:“這是什麼渾話。”
薛蟠得意起來:“媽可知道,洪家的管事為何要逼死賈家小姐?”
薛姨媽便覺納罕:“不是為了争買鋪子嗎?”
薛蟠大搖其頭:“洪家也不差錢使,如何會為了一個勞什子鋪面逼死人命?”
寶钗生出好奇來:“這話怎麼說?”
“死的姑娘,與姨夫是同輩的,早前林大人入京,這府裡的老太太為她議過婚,後頭沒成罷了,你們且想,林大人不續弦,家私都是洪家的,裡裡外外、進項出賬,哪一樁不由洪淏做主?若添個正經的夫人在裡頭,倒還有洪家什麼事兒呢?”薛蟠口無遮攔,“她如今死了,誰還敢提為林大人續弦的話?便有心思,這會子也該丢到爪哇國去了。”
“可是胡沁。”薛姨媽半信半疑,“既然沒有議成,洪家何必為此見怪?”
薛蟠不以為然:“媽不想殺雞儆猴的道理,沒成的是這樣的結果,成事了又當如何?”
薛姨媽就不言語:“你從哪裡聽得這些話?洪家的哥兒并不是歹毒貪酷的人。”
“媽不想,林大人就一個兒子,将來如何難以預料,現守着林家家财,他何必去貪渎别人家的銀子?”薛蟠撇一撇嘴,“林大人續了弦,若交祖運,得一個老來子,旁的不說,林家的嫁妝豈能盡數出來?洪淏可是會打算盤的主兒呢。”
不過三天,薛蟠這番話便經賈府在神都傳了一個沸沸揚揚。
黛玉氣的不輕:“竟然沒王法了不成?這樣沒影兒的事兒也編排的有模有樣!”
洪淏寬慰道:“死的是賈家姑娘,理屈在我,不興人家圖一個嘴上痛快?”
黛玉仍不釋懷:“這樣下去,哥哥的名聲非教他們敗壞不可。”
“日久見人心,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你和壽安都不信他,别人說什麼,我又何必在意?”洪淏笑問,“榮國府又打發人來接你了?”
黛玉臉色稍霁:“大姐兒的生日到了,又是女兒節,該送的禮已經備得了,倒不必親自過去。”
“此時不去,愈發顯得我心虛起來。”洪淏勸道,“你在這兒,陪我悶了數日,也沒什麼意趣,出門走走,有什麼新鮮事兒,正好回來對我講講。”
黛玉終是難平,香菱入内回道:“東宮花公公來瞧大爺,舅爺已經接進來了。”
洪淏坐直身子:“躺了這幾日,什麼傷結不住?你也不必每日過來。”
黛玉巍然不動:“見不見得,有什麼打緊?難道宮裡還問罪我沒有禮數不成?”
洪淏苦笑搖頭:“由着你罷!”
花世新進了裡間,厮見後說道:“太子教您放心,上本的趙仁正與甄家暧昧不清,塗爾思又是南安王府門生,聖人心中且有數呢。”
太子嶽父尹三山,現領都察院給事中之職,同僚背景,約莫知道大概,塗爾思的本意,借着趙仁正上書,為霍霆報了革職罰俸的新仇,豈不知,竟坐實了霍甄勾連的嫌疑,等他回過神來,自然不敢随着趙仁正心願,對洪淏步步緊逼。
洪淏道了謝,因又歎息:“我原該當面向太子請罪,又恐此時入宮,反倒教他難做,就請公公代陳心意吧。”
大理寺核了口供,王治頗有借勢東宮的話柄,為避嫌疑,等閑不能驚動太子。
花太監笑道:“這樣的下人,京城上下,誰家沒有幾個?小洪大人為此請罪,将來怕是請不過來的。”
洪淏點一點頭:“雖是如此,畢竟有愧太子。”
花太監坐了片刻,自回東宮複命,見着太子說道:“小洪大人的傷已經好了,奴才去時,林大人當差未歸,是林公子接着過去,林姑娘也在小洪大人床前照應,并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太子向陪侍的幾個詹事笑道:“你們看看,林家自己不當真,難為外頭傳的這樣真切,流言止于智者,京城的人,還是糊塗的更多一些。”
衆人唯唯稱是,再不敢多生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