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洪淏所言,賈化這一撞,立時将繕國公府推上了風口浪尖。
都察院奏折紛紛,彈劾石光珠逼迫同僚、輕慢天子之大罪。
石光珠免冠謝罪,當今降旨,奪其所有本兼差使、罰俸一年為戒。
太子又為賈化請功,當今正要剪除甄氏羽翼,欣然說道:“賈化勤勞王事,忠誠可嘉,着其署理兵部侍郎事務,授正三品銜,待清欠差使完結,準其入朝,參贊軍機,欽此!”
賈化榻前領旨,先把謝恩折子寫了,忙命管事預備厚禮,送往洪家報喜。
洪淏接見來人,當面囑咐他:“你回告先生,凡事都要有始有終,這‘署理’二字,還是趕早摘去為妙。”
下人依囑回話,賈化不辭辛苦,次日早起,教下人拿軟轎擡了,又往石府收銀而去。
石光珠正閉門思過,聽得傳報破口大罵:“虎落平陽遭犬欺,豎子欺人太甚!”
長子石克海趕忙規勸:“父親,姓賈的不要臉,擺明要拿咱們搏一個虛名出來,外頭多少禦史盯着,您萬不可莽撞行事。”
“餓不死的野雜種!”石光珠大恨,“湊十萬兩銀子,打發了他再說。”
賈化見好就收:“将軍還預備着,下官且催别家,等中秋時再來要餘下的。”
石光珠心中發狠,面上倒不能将賈化如何,忍了又忍方才說道:“賈大人的好意,本官記下了。”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八月未至,浙江急報入京,繕國公府祖宅被強人圍攻,所有财物俱被洗劫,好在家人無恙,也算大不幸中的萬幸了。
石家祖籍嘉興,前朝時便是一門豪強,後随taizu起兵,以從龍之功封為公爵,自此定居京城,今曆三代,旁支族人以外,隻留管事老仆看守祖宅,雖說并無許多金銀折損,到底傷及公府體面,石光珠收到急報,一口氣提不住,登時便昏厥過去。
當今知情,龍顔震怒,責令浙江地方限期破案,又遣太醫前往石府,以探光珠之疾。
洪淏正燒密文,林信在外回道:“大爺,兵部賈大人具帖來拜。”
掌燭的香菱不免嗔怪:“這位大人也忒不懂規矩了,您說好這兩日不會客,隻他天天遞帖子,今兒個更妙,找上門來了!”
“他如何能坐得住?”洪淏笑道,“請他書房用茶。”
石家有複寵迹象,石光珠與王子騰有交,繕國公府與甯榮賈府同氣連枝,賈化無根無基,把他得罪透徹,哪裡有好果子吃?加之迄今未照太子面目,再見洪淏閉門謝客,這兩日便如熱鍋螞蟻一般,如何能坐得住?今日等不及,自己就上了門,必要同洪淏見上一面。
洪淏方進書房,賈化早已站了起來:“晉嘉救我!”
“先生前途正好,這是什麼話說的。”洪淏笑道,“敢莫有人為難先生不成?”
賈化忙道:“晉嘉難道不曾聽說?繕國公石家遭了劫匪,幾乎連祠堂都被燒成白地,石光珠急火攻心,現還病着,聖上憐憫,似乎有複職起用的意思。”
“那又如何?”洪淏不以為意,“先生辦的是公差,他還敢尋釁報複不成?”
“話不是這樣說。”賈化歎一口氣,“繕國公府根基深厚,他動一動手指,我怕便有數不清的苦頭吃。”
洪淏微微點頭:“先生的意思是?”
賈化忙道:“太子殿下——”
洪淏面露難色:“先生知道,石家用了苦肉計,陛下要擡舉他,便是太子也不好在此時曲逆勸谏。”
“晉嘉不要誤會。”賈化怔了一怔,繼而解釋道,“我的意思,隻要太子能召見我一回,教石光珠有所忌憚便好。”
“先生怕有得隴望蜀之嫌。”洪淏淡淡說道,“太子因公心,保舉先生做候補侍郎,您在此時谒見東宮,朝中文武,免不得就有許多物議。”
“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賈化作揖及地,“還請晉嘉教我。”
“先生請起。”洪淏站起身來,“先生要做東宮賓客,我做薦主,原也無可厚非,隻一項,先生是賈府同宗,又與王子騰交往甚密,他們是賈妃至親,這個——”
賈化忙道:“晉嘉深知我的底細,我與賈府是極遠的同姓,早前是林尚書托付政老關照于我,因甯府賈珍執意連宗,委實推拒不得,這才認他做了兄弟,再于王子騰,不過尋常交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