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略動一動:“以往沒瞧出來,你竟是這樣憊懶的人。”
“能憊懶時,誰又樂意做忙碌人。”洪淏低頭問道,“你可曾想過,想要一個怎樣的夫婿?”
黛玉趴在丈夫胸前,愣了一愣,因笑道:“這是什麼話?你們男子,不是都要按着心中所想,給婦人立規矩麼?”
“那是别人家,與咱們不相幹。”洪淏握起黛玉的發梢,捏在手中把玩,“日子是兩人過的,我對你自然有所期許,卻沒有隻知責人、不知責己的道理,等我當好你的夫婿,自然能要你做好我的發妻。”
黛玉認真想一想,許久才道:“我倒沒想過這件事,總覺得,你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你是什麼樣的,我要的就是什麼樣的,既能嫁給你,我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洪淏怔一怔,因笑道:“且不提别的,你是何樣出身?雖說嶽母早亡,你有太君教養,又是皇後侄女,連王妃也做得,竟嫁給六品小官,或到人前,難道竟不委屈?”
“王府聘妃,在意的隻是女家門楣而已,門楣在,恩情便在,門楣不在,自然恩消情散。”黛玉玩笑道,“嫁了你,你能這樣待我不成?”
洪淏含笑搖頭:“還是這樣伶牙俐齒。”
黛玉正要說話,外頭金雀回道:“姑爺,熱水已經預備得了。”
洪淏揚聲吩咐:“把你奶奶的衣服留下,一應人等都到外頭候着,這裡不必你們伺候。”
“是。”金雀原想服侍黛玉,聽着話音不敢違逆,就引衆使女退出正房之外。
洪淏穿了内衣下床,将黛玉攬在懷中,行至浴桶緩緩放下,貼在耳邊輕聲詢問:“好些了不曾?”
黛玉音若蜂鳴:“不礙事。”
又過大半時辰,二人出浴更衣,外頭丫鬟婆子這才魚貫而入,教引嬷嬷驗收喜帕,金雀帶了丫鬟收拾卧房,青鹂自領使女整桌擺飯不提。
洪淏親為嬌妻上妝,方畫眉時,黛玉忽道:“拿剪刀來。”
紫鵑捧着剪刀,遠遠站在一邊:“奶奶。”
洪淏順手拿了,因問道:“你要剪刀做什麼?”
黛玉捋一捋發梢,自己剪下兩绺,又給洪淏剪了兩绺,兩廂結于一處,自嫁奁盒内取出兩隻荷包,仔細放在裡頭,這才将略大的那隻予他佩在腰間:“戴這個罷!”
夫妻用過早飯,黛玉向青鹂問道:“什麼時辰了?”
青鹂笑道:“差一刻便該未時了。”
黛玉點一點頭,正補妝時,忽然又問:“未時?”
青鹂應了一個“是”字!
黛玉慌了手腳:“怎麼這樣晚了?”
洪淏将人按住:“新婚三日無大小,你急的什麼?”
黛玉哪裡坐得住:“我也忒出格了!都怨你,誰家新婦是午後給長輩請安的?”
洪淏對鏡端詳,把一隻步搖插在雲鬓之上:“爺爺要怪,自然怪不到你的身上。”
洪欽吃了新婦茶,含笑向金孫說道:“若教玉兒經受委屈,傳到我的耳中,必然饒你不得。”
黛玉心下稍安,親将針線奉給洪欽,又向他告罪:“原是孫媳疏忽,爺爺不怪罪,愈發讓孫媳愧疚。”
“你便做了我的孫媳,也不必說這般見外的話。”洪欽笑道,“我的起居習慣你都知道,以後你管中饋,我短了東西,打發人尋你要去,你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對我的孝心了。”
黛玉福身答應:“孫媳明白。”
洪欽又說孫子:“你的長子,若不是玉兒所出,我是不能認的。”
洪淏領訓,又同黛玉前往祠堂祭祖,洪欽自取家譜,在洪淏名下書寫“促淏媳姑蘇林氏”七個大字。
正回房時,林信入内通傳:“大爺,詹事府諸位大人已到二門之外。”
黛玉忙道:“你去接着,我往廚房瞧瞧。”
洪淏答應一聲,就往外院迎客,詹事府諸同僚賀一回喜,又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咱們可少見晉嘉這般春色。”
主簿劉真說道:“若往别家,去吃喜宴,不過湊個熱鬧,他家的廚子與别個不同,過會子你們隻管敬酒,我要仔細品嘗一番的。”
“倒不緻令你失望。”洪淏笑道,“我教他們預備了幾道海味,往日并不常做,你們品一品,另有一番意趣。”
諸賓客分兩席入座,少時便有使女将八味碟并上锔龍蝦、全海參、四寶海皇羹、風味吊燒雞、炒蟹、油潑百花鲈魚、雙菇扒福肘、松子海鮮湯煨玉米粒、蜇頭炒羊肉、蟹黃蝦仁豆腐、瑤柱汁扒時蔬、清蒸鯉魚等十二道菜蔬奉上,衆人不免稱贊:“果然名不虛傳。”
酒過三巡,賓主盡興,紫鵑引了六名使女上廳,指着托盤回道:“奶奶拜上諸位貴客,這道栆圓仁子羹是奶奶親自下廚做的,請諸位貴客清口解膩。”
衆人拱手緻意,劉真眯一眯眼,看紫鵑發派丫鬟、奉上湯點,心中自有一番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