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往平西侯府,夫婦宛如上賓,十七日一場大雪,洪淏夫婦不避風寒,如約至牛府答拜,牛家欲結秦晉,自然禮敬有加,十八日回九,十九日至理國公府,到二十日,洪淏銷假複職,黛玉這才稍作預備,往賈府請安。
鳳姐居家安胎,李纨率衆姐妹親迎黛玉進了上房,黛玉見過賈母,聽她向李纨寡嬸并陪坐四美笑道:“這是我外孫女兒,原是在府裡長大的,如今正在新婚,你們早幾日來,還能索一杯喜酒吃。”
李嬸娘久聞洪淏之名,知道黛玉身系诰封,已同四美站起身來,李纨便為黛玉引薦:“這是我娘家嬸子,這是薛大姑娘的堂妹寶琴,老太太做主,現已認做了太太的幹女兒,這是大太太的侄女岫煙,這是我的兩個妹子李紋李绮。”
黛玉先與李嬸娘見禮,李嬸娘讓一回,還自坐了,再向王夫人賀喜,王夫人笑道:“過兩日要擺認親酒,姑奶奶多吃兩盅。”
“這是該當的。”黛玉同四美叙過年齒,各依生辰稱呼,依舊落座不提。
香菱早把四樣表禮送出,薛邢二李本要推辭,賈母居上說道:“她雖是我的外孫女兒,如今是一家主母,與你們姑娘家不同,不可短了禮數,你們隻管接下,也是姐妹會面的緣分。”
寶琴偷眼觀瞧,黛玉姿容,非國色能稱,雖為新婦,一應裝扮,并不全似婦人,倒與在閣不甚差别,心中自思:這位林姐姐原系書香世家,又歸探花門第,何以如此灑脫?
賈母亦有覺察,因問道:“怎麼是這樣打扮?你如今不比先時,教外面瞧見,仔細被人恥笑。”
黛玉未及說話,同行的張嬷嬷先來賠笑:“這話隻太君問得,奶奶的發髻是太君外孫女婿梳起來的,又不許我們改動,奶奶也說,今日要出門的,大爺執意不肯,我們原是規勸的,大爺哪裡能聽,又嗔奶奶嫌他不會上妝,奶奶隻得依了,太君眼裡的,還有新婦模樣,便在家時,真真是姑娘家無二了。”
賈母點頭說道:“在這裡倒是無妨,往别家去,不可這樣率性,改日見他,我自有話說,他是朝廷命官,還要在意體統才是。”
張嬷嬷含笑答應:“我們大爺素日最有禮數,獨在奶奶跟前,竟是一團孩氣。”
邢夫人笑道:“據我說,老太太倒不必在意,他們新婚,哪裡論得大小?等您添了曾外孫,還要這樣,再去說他,自然不晚。”
賈母向黛玉說道:“你舅母是護着你們的。”
黛玉含羞應了,見姐妹四人俱各靈秀,更有寶琴居中,越發超脫,心中十分喜歡,因向賈母笑道:“老太太有這些姐妹陪伴,怕是記不得我許多了。”
賈母假意嗔道:“你這樣說,白教我擔了偏心名聲。”
祖孫閑談片刻,有丫鬟入内通傳,黛玉遂起身,向賈母回道:“我與姐妹們頭遭會面,且與她們說一說話,晚間陪老太太用飯。”
賈母知道是寶玉過來,不免含笑答應:“你們去吧!”
二李邢薛本與黛玉年齒一般,又同是江南京客,說些風俗人情、詩詞文章,登時親熱起來。
想那黛玉本非富貴勢力之人,與四人相會,皆以“姐妹”稱呼,其中寶琴年輕心熱,且本性聰敏,自幼讀書識字,今在賈府住了兩日,大概人物已知,原見諸姊妹都不是輕薄脂粉之流,故也不肯怠慢,早已聞聽黛玉聲名,今日親見,果然出類拔萃,真便舍去他慮,與黛玉親敬異常。
至晌間,黛玉在賈母處用過午飯,又往賈琏房中去探鳳姐,鳳姐正安胎,等閑不能出門,賈琏休沐在家,打一照面,向平兒吩咐:“伺候姑奶奶與你奶奶說會兒話,把前日我帶回來的好茶沏上,妹妹嘗着好,帶幾兩回去,給妹夫品評一二。”
黛玉同賈琏雖是表親,一則年齒有差,二則自幼相見,又有鳳姐在場,倒也不必十分避嫌,因向鳳姐賠笑:“可是我不好,二哥哥難得在家,為我來了,教你們不能說話。”
鳳姐笑道:“他可謝着你呢,妹夫的能為,把你哥哥擡舉的出息,現下手裡有錢,還把我們放在眼裡?可不知去哪裡發揮,你便不來,他能坐得住?知道你來,反要做一做文章,等到如今不曾出去,很是看了你的面情。”
黛玉抿嘴輕笑,賈琏嗔兩句“胡說”,徑自去了。
鳳姐讓着黛玉吃茶,又說道:“你們新婚,老太太接你過來,咱們姑爺可曾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