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亦是茫然,于氏冥思片刻,趕忙向黛玉告辭:“今日叨擾安人,等到老爺脫罪,必要親自上門拜謝。”
自林宅出來,鳳姐忍不住詢問:“洪姑爺是什麼意思呢!”
于氏冷冷一笑:“咱們到底是女流之輩,隻管記恨石家,不知搭救老爺是第一要務,虧得小洪大人提點,幾乎誤了大事。”
鳳姐摸不着頭腦:“您的意思是?”
“禍根是石家,石家若能脫罪,老爺自然無礙。”于氏便命心腹婆子,“打發個會說話的,給石家遞信兒,就說小洪大人有法子開脫繕國府,教他們不要拜錯了廟門。”
繕國府閉門待罪,趁着旨意未下,少不得四下托求人情,聽得王家口風,慌忙備下厚禮,打發石克海夤夜拜訪洪宅。
因着賈化與林家的一點兒瓜葛,繕國府原對林家有些微詞,不想江南案發,隻林海願為石家開脫,其中自有王家緣故,畢竟說明林海對繕國府并無私怨,到了此刻,哪裡顧及些許芥蒂,石克海執禮甚恭,隻盼洪淏襄助阖族躲過此劫。
洪淏亦不托大,讓座後說道:“嶽父雖與府上交際有限,卻是信得過老大人品行的,朝中所言,隻為公論,小石大人不必這般見外。”
石克海賠笑道:“林閣老乃是清正能臣,家父每常歎息,不能與他把酒結交,竟以此引為憾事。”
洪淏淡然微笑:“今日形勢,不知老大人有何高見?”
石克海趕忙起身:“還請小洪大人指點迷津。”
洪淏并不拐彎抹角:“繕國府功在開國,陛下有保全之意,所以命太子主理此案,雖然如此,繕國府很該誠意侍君,不令東宮有損民望。”
“是!是!”石克海愈發恭謹,“請世兄不吝賜教。”
洪淏微微點頭:“下官的淺見,倘不能檢舉實證,府上很不該在申辯冤屈上耗費心思,今日種種,根源皆在歸還欠銀一事,老大人若能散财消災,府上定罪,可算亡羊補牢、迷途知返,想來太子不願苛待功勳後裔;府上無過,受此冤屈、仍保大義,不失忠臣清譽,小石大人以為如何?”
石克海恍然大悟:“世兄高論,下官大夢初醒,隻一樁,歸還欠銀分屬應當,倘或此時論罪抄家,石家豈有保全之理?如何能将歸還欠銀當作抵罪之舉?”
洪淏緩緩起身:“老大人若有忠心表露禦前,下官不才,必能忠言懇谏、保全公府,倘至聖谕下達,連上皇亦無幹預之理。”
石克海再四稱謝,自回本家複命不提。
到次日,洪淏正與太子議事,戶部果有消息,言說繕國府為贖罪行,将所有家财交送戶部,所餘欠款,願以半年為期全數歸還。
太子不免疑惑:“你教我接下這樁無頭公案,這番處置,豈不招人非議?”
洪淏笑道:“議罪公府,豈可兒戲?不得實證,禦史焉能催逼殿下?”
太子“哼”的一聲:“何必便宜石家。”
“上皇寬待勳貴,陛下純孝,自然體恤父心,教殿下辦理,又能令石家感恩東宮,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洪淏笑道,“石王兩家歸還欠銀,勳臣效仿行事,也是殿下一場政績,再則使功不如使過,石家内衛出身,于殿下當有許多可用之處,倘其乖順,殿下用之何妨,若生二心,豈是區區抄家罪刑?”
太子仍是猶豫:“但恐外臣有所非議。”
“這樁案子,隻該糊塗其事,約莫是繕國府的小心思,便落實了,雖有欺君之罪,上皇恩典,也不過削爵抄家的罪名。”洪淏淡然微笑:“雖然如此,不發明旨降罪,亦可尋機處分。”
繕國府上下難安時,東宮教令下達,自石光珠以下,褫奪石家所有官職差使。
石克海摸不着頭腦,送走東宮詹事,忍不住看向父親:“老爺!”
以“懶惰、怠慢、糊塗”等罪名奪去官職,若為前奏,未免畫蛇添足,倘是最終處分——石光珠眯了眯眼:“看看再說。”
接連幾日風平浪靜,刑部發下追緝逃奴的海捕文書,王家也将欠銀還了大半,東宮遂降教令,予了王子騰“革職留任”的處分。
石家王家皆對洪淏感激不盡,林宅洪宅都有謝禮,連榮國賈府一體沾光,不知多少外官登門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