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悄然走到南宮焱身側,遞了個眼神示意她收斂些神情,看把孩子吓得。
南宮焱适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沒收住,繼而緩和語氣道:“你阿娘已不在人世?”
金銘倔強地抹了把眼角,唾罵道:“貓哭耗子假慈悲。今兒個我認栽,你去告發吧,橫豎都是死……”
她的話越說越沒底氣,到最後僅剩低低的抽噎聲。
“我何時說要告發你。”南宮焱隻覺哭笑不得,接過安平遞來的帕子強塞于她手中,提議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隻消說明真相,我為你找出兇手。”
“就這麼簡單?”金銘怔怔地看向她,半信半疑。
南宮焱微笑颔首,複述道:“就這麼簡單。”
她要的當然不隻是真相,還要金銘為其所用。不過行事不能操之過急,她有的是辦法拿下小醫正。
将欲取之,必先與之。
南宮焱将金銘請至書房,率先開了口:“小金醫正對病症的反應顯然察覺到是同類人下手。殿下也确實是在宮内遭此一劫,但此事未釀成大禍,于我們而言可大可小,于你而言卻是再次接近真相的機會。”
金銘疑道:“大人用找尋兇手來換我說明的真相,豈非虧本買賣?”
南宮焱暗贊她心思敏捷:“我心中有個猜測,或許你的真相與我所查是同一件事,故而還算虧本買賣嗎?”
金銘手捧着熱茶,暗中盤算再三。她以目前的身份想要接觸宮門屬實是希望渺茫,那人既然給殿下施蠱惑之術,表明大人與自己處于同一立場。思來想去,眼下交換已是最好的選擇,她下定決心打算放手一搏。
她緩緩開口道:“隻記得那年我剛滿五歲,新正後阿娘每每回來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阿爹問她發生何事,她以公務繁忙為借口唬弄了過去。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阿娘每逢遇到難解的病情,皆會有此般表現。稍加等待,她尋到解決辦法就能恢複。
六月的某日,阿娘拎了壺醉仙釀回來,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阿爹和我會意定是她找到了方法。晚上家人一起用膳,席間歡聲笑語不斷,他倆推杯換盞三五回合,阿娘便有些醉意,她向來是不甚酒力。
她言宮裡有人突然失了心智,行事不受自身控制,旁人皆當是癔病。阿娘起初也當成癔病診治,可越往後越覺不對勁。言及此,她便開懷大笑,笑自己終于找到了病因。之後她就暈了,第二日開始再未提及此事。
又過兩月,阿娘回家時緊鎖眉頭,與尋不到病因的表現截然不同。她很焦慮甚至帶着幾分害怕,時常禁不住看向我,偶爾還會短歎長籲。阿爹問她是否出了事,她也隻是一笑了之。
噩夢真正到來的那天恰巧是中秋節,其實那時她已經辭官,與阿爹商議回禹州老家,等過完中秋立刻動身。當日她心緒不甯,時不時看看行李是否收拾妥當,阿爹還取笑她口是心非舍不得離開青州。
入夜,街市花燈争相輝映,亮如白晝,百姓歡聲笑語不斷。歹人借着吵鬧聲作掩護,悄無聲息地闖入我家,先把阿爹殺害。阿娘聽到動靜,慌忙把我藏至地窖内,恐吓說不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許出來,她臨行時還塞了本書給我,口中喃喃說是惹了宮裡貴人招來的禍。
我躲了兩日着實餓得慌,爬出地窖從室内走到院子皆無母父蹤迹,家具器物依然擺放至原位,現場依稀能分辨出清洗的痕迹。”
金銘抑制不住地悲泣,淚珠兒吧嗒吧嗒的落于茶盞中。南宮焱見狀重新沏茶,為其替換。
彼時金夢甯已将宅院轉賣,遂金銘隻得流落街頭最終被老醫正收養,這事南宮焱已然知曉。
“我所言句句屬實,望大人說話算數,替我找到真兇。”
“那本書中記載何事?”
“僅是記錄診治蠱惑的方法,分為輕症與重症。大人已經瞧過輕症治療法。據我阿娘的方法,對此術治愈成功的希望可達九成。”金銘不禁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有九成的把握,想必當年受蠱惑之人相當多,當時還未有人知悉病因,所以按金夢甯的說法宮内會當癔病處理,換言之,得查探那時段大範圍得病的事件。
此類大事件定會記錄在冊,那人定然不想讓旁人知道真實緣由,于是乎金夢甯不能留。況且,金禦醫遇害後沒多久,便是姚國兵敗接連失三城。
難不成……
南宮焱猛地生出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鄭重其事道:“你方才說的話,我會去查證,靜待消息。我讓立夏先送你回去,近來行事注意安全,若有異樣速來長樂府尋我。”
金銘應了聲是,倍感安心。
南宮焱起身剛想送客,見紅昭火急火燎地跑來,都顧不得旁人在場,跟她附耳語。
“将軍,我們以黑市為中心,暗查四周大小六十多個坊,發現有近三千北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