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都醜。”
“……”我偏過頭去,不愛聽。
恰好一隻飛鳥從我上空掠過,我的注意力被叼走,仿佛找到了新的玩伴,這一領域不存在什麼種族隔離,我相信能和它們玩到一起。
可偏偏有個同類要插足,伊實竟然悶哼一聲直接躺在了我身邊。我側目看去,他像一塊溫熱的煤炭子,冒出來的煙薄而涼,歲月靜好地烘烤整片天。
他雙手枕在後腦勺,語氣是罕見的和氣:“有時候你不能跑太快,誰也追不上。”
我沉吟了一會兒才回答他:“我其實不擅長跑步。”
他又用鞋尖踹了我一腳,不痛,但我是時候換個姿勢了。我翹起了二郎腿。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笑得和唐老鴨一樣。”他問。
“老實講,一點都不,我反而非常害怕他們。”
“看不出來。”
“你一直看着我嗎?”
“也看了一會兒小孩。”
“大部分時間是在看我吧?”
“看你笑得跟唐老鴨一樣。”
我也踹了他一腳,随後傻裡傻氣地大笑起來,一股土生土長的興緻在我的胸腔旋轉跳躍。笑聲回蕩在空中,的确有唐老鴨的風韻,嘔啞嘲哳難為聽,我笑得根本停不下來,怎麼會有人笑成這樣,原來是我啊,喝飽海水又躺在病床上爆睡完全喪失使用嗓子的機會的我呢!
“閉嘴。”他在一旁命令我,但被我的音量所掩埋。
“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哈哈哈!”
“閉嘴,他媽的,閉嘴,閉嘴。”他連續輸出,愈發不忍直視。
“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唔!”
氣閥被一隻大手堵住,我瞪大眼睛左右轉溜。
他匍匐側躺,死死按住我的嘴巴,湊到我耳邊說:“不準笑了,如果你不想缺氧的話。”
大哥,您是我親哥,桃園三結義的親哥,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按着我才會讓我缺氧呢。
“點頭。”他威脅我。
作為人質我沒什麼鐵骨铮铮需要堅守,立馬點點頭。
他半信半疑地松開,我剛要張口,粗糙的掌心又堵住了我的嘴唇。
“……”
“再那樣笑我就把你舌頭割了,聽到沒。”他又威脅道。
于是我再次點頭,殷勤地很。
“呼——”我的嘴總算恢複了自由,吐出一團濁氣。
眼前是一片藍色,土壤是一張巨大的席夢思床墊,在這做上一場童話似的夢,醒來的時候應該會被現實的殘酷吓得尿褲子。
“告訴你一個秘密,天大的秘密。”我用中文說道,開了嗓子的音色就是不一樣,仿佛有個留聲機在我的喉嚨裡起到過濾作用。“我這個人真的很裝,做事之前總要意.淫一下旁人的反應。但我也很壞,心機不離不棄。我爸總讓我給他那倆兒子輔導功課,我心裡不情願,明明我也有功課要做,我也要當個尖子生在鄰裡間大出風頭然後害羞地說這沒什麼,但我最後還是答應了,沒法不答應,未成年人保護法裡沒有寫子女受到精神虐待該怎麼辦,成年後更不用說,連未成年人保護法也保護不了我了,所以我硬生生給那倆畜.牲當了近十年的輔導老師。哈哈!媽的,怎麼沒人給我評個高級教師!”
他當然理解不了,卻也沒說話,而是支起身子,坐在地上堆雪球,見我歇了喘口氣,還貼心地回過頭提醒我:“Go ahead.”
“OK!”我比了個手勢,繼續打小報告。
“我給大畜.牲輔導英語,給他的英語資料裡加了點小料,那個時候他16歲吧,還是多少歲,哈哈哈……”說到一半又開始傻笑,一想到自己幹的好事就忍不住偷樂,“反正那個年紀的男生都管不住手腳,第二天我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把小料當正餐吃了,我問他怎麼了,他還支支吾吾地不肯說,笑得我一跟頭!
“哎哎哎!還有那小畜牲,更好笑!”我講得正上頭,扒拉起他的衣角,忘記他根本聽不懂我的報告。
他瞥了我一眼,又回去專心堆他的雪球,已經有一個足球那樣大了。
“那小畜牲脾氣爆得很,而且智商極其低下,蠢得要命,連他親哥也嫌他煩。不知道誰給他灌輸的不良思想,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他的仆人。人在十分無語的時候是會笑出聲的,我在他面前就是,想想猴子也沒這樣腐爛的大腦吧,人之初性本亂七八糟。”
一個勁地自我陶醉也不是個事兒,我撐起胳膊,湊到他身邊問:“What are you doing?Cake?Oh!I see! Okay, you be the mom, and I’ll be the dad! Let’s do a role play game!”
“Shut the Fu——”
“I''m sorry.”我打斷了他的粗口,在他上齒還咬着下唇的時候立即舉手投降。
“……”
那雙深邃的眸子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要把我的頭塞進足球那樣大的雪球裡時,他居然隻是歎了口氣,起身拍了拍褲腿,然後一腳踢開雪球。他堆得并不紮實,雪球滾幾下就散架了,一抔小山似的死在那兒。
“玩夠了吧,走吧。”他說。
我隻好起身,不再吵鬧,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暗自揣測那聲歎氣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