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
“夫人,你别哭了,再哭下去,我手帕都不夠你用了。”
玲珑閣裡,堂堂大兖朝最得盛寵的樞密院副使,正在手忙腳亂地用手裡的帕巾,為淚眼婆娑,哭得不能自已的夫人擦眼淚。
邊擦還邊掏着本就不多的衣兜,看看還有沒有剩哪塊幹淨的帕子,可以供盛南昭使用。
可惜常服總共就這麼幾個兜子,想要再多也沒了。
“我哭怎麼了,還少你幾張手帕用不成!”
沒成想,竟不小心在禁忌區點火,徐時宴連忙陪笑,一邊打着哈哈,一邊給身旁還沉浸在年舊故事裡傷春悲秋的徐瀾遞求救信号。
“沒想到老奴還有說書先生的本事,把您都給說哭了。”
盛南昭艱難地睜開紅腫的眼睛,隻是這充血的眼皮子實在是腫得慌,努力睜開的眼縫還沒有眉寬。
“徐,嗝,徐叔,你說的這都是真的嗎?公公真的有個庶出的弟弟,年紀輕輕就被祖父祖母趕出家門了?”
她邊哭還邊擡起袖子,想擦眼淚,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今天穿的衣服,那可是绮羅坊今年新出的新料子,上面還有極其珍貴的蘇州刺繡。
纖細的手臂頓時一轉,揪過身旁徐時宴的衣袖,就開始旁若無人的擦起來。
要不是徐瀾還在屋内,想必她都能用來擤鼻涕了。
男人臉上的笑意染上幾分無奈,他擡手撫摸起她微微哭到泛紅的臉,大拇指無比輕柔地從她眼角劃過。
早就習慣了自家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恩愛做派,自以為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徐瀾,對眼前這對充滿愛意的璧人,已經可以做到“目中無人,熟視無睹”的程度了。
他端起仍有些餘熱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幹燥的喉嚨,然後回話:“老奴在徐府待了大半輩子,自然是真的。”
“那,那為什麼,當年公公不去挽留叔公呢?”
那自然是,當年才剛束發[1]才滿一年的徐景升,被身邊最親密的人用謊言給騙了。
“小恪呢?小恪呢!來人,快來人!”
從病魔的手中奪回一條命的徐景升,呆愣地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沉香閣,手裡新買的棗泥糕點瞬間散落一地。
他慌張無措地跑進屋去,滿懷期待地以為,乖巧伶俐的弟弟依然會坐在書案前,看見他從屋外大大咧咧地跑進來,一臉無奈的放下鑿子,嫌棄道:“哥,你怎麼又忘記敲門了啊…”
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屋内空無一物,屬于徐恪己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比盜賊進屋還要幹淨。
聽到聲音,徐伯程和宋韻連忙趕來。
“小景啊,我和你爹忘記跟你說了,在你生病高熱期間,小恪得了南華真人的指點,已經收拾好包袱随同他一起外出遊曆去了。”
“可是…他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還有這沉香閣,怎麼都空成這樣了?”
見宋韻被徐景升問得啞口無言,家主徐伯程适時站了出來,“這沉香閣年老失修,我和你娘正打算把這裡整體修繕一下,等小恪回來也有新屋子住。”
徐景升心裡感覺不對,但卻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兒不對。
在父母好說歹說之下,他隻好相信,弟弟是外出遊曆,沒過多久便會回來的。
他替徐恪己守着沉香閣,親力親為地盯着修繕進度。
宋韻見兒子不好哄,也隻能真的從外面找來監工,像模像樣地将其好好修整一番,裡面所剩無幾的家具,也都好好保留着。
隻是徐景升萬萬沒想到,他從少年等到中年,從和安四十九年等到建統二年,從前朝左谏議大夫之子等到我朝國公,都沒有再見過徐恪己。
哪怕僅僅一面!
直到三年前,繼宋韻去世後,年邁多病的徐伯程也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臨終前,躺在床榻上的老人自知時日無多,為求心安,這才緊緊握住跪坐在床前的孝子的手,将當年的真相一一道出來。
外出遊曆是假的,南華真人是假的,就連當年說是要幫弟弟修繕屋子也是假的!
可憐如景升,在父親去世的那天晚上,已不再是少年的他,一個人跑到荒廢已久的沉香閣裡,待了一整晚。
據說當時路過的下人們,都曾聽到屋内傳出似有若無的哭泣聲,如泣如訴,讓人聽了不勝悲痛。
玲珑閣裡發生的事,徐長赢全然不知。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未來将會給徐府上下帶來多大的沖擊。
當下的他,僅僅還隻是一個會苦惱着,為何自己的夫人總想騰位,讓他未來給那虛無缥缈的新夫人寫聘書的可憐男子罷了。
“夫人這是…要趕我走了?”
臨近夏日,偏生的日頭,即便是過了那炙熱的正午時分,在家躲太陽的蘭時,不戴布绫,也還是會帶上專門遮陽的錐帽。
她沒想到,自己隻是稍微給夫君提了一下意見,還沒三兩句,就被眼前人給上升到如今“層面”。
“我沒有!夫君别瞎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即便眼前景象一片朦胧,可她還是能從他的話語中感知到無辜和委屈。
腦海中央,飄忽着一個圓乎又可愛的大頭娃娃。
娃娃的五官不是很清晰,但勝在膚白,身上青色的長衫也跟徐長赢平日裡愛穿的款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