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擺着就是他的縮小版。
見小人兒開始委屈,佯裝哭泣,碩大的淚珠搖搖欲墜,就要落下,蘭時沒了法子,隻好找地方坐下,開始苦口婆心地解釋。
“如今夫君身邊已有衛二陪着,家裡也多了尺玉烏耳陪我,這次公試對你而言很重要,所以我才會勸你先到書舍裡小住一段時間…大不了到時候我親自做餐食送過去給你好了。”
她說的,并全無道理。
一旬[2]後,就是太學每年舉行一次的“公試”[3],擇優者進内舍。
為了讓徐長赢能夠好好休息,專心考試,蘭時将心裡打好的腹稿都給搬了出來。
想是顧及他“敏感又脆弱”的心,短短幾十字,她說得磕磕巴巴。
“小姐,食盒就不必了!我,我陪姑爺上學這麼久了,還沒嘗過太學的餐食呢。”
一聽見食盒,衛二就開始有反應了。
多得白術不少,這些天他也算是親耳“看”到自家小姐的廚藝,為了小命不擱這兒,他決定這次抛棄姑爺,跟小姐站一邊。
徐長赢沒忍住,背着衛二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懂個錘子!
他旋即輕咳一聲,很快整理好表情,又重新回到了那個舉止得體的翩翩公子。
“聽說書舍環境很一般,大家都光着膀子,同擠在一間房,衛二他肯定受不了。”
“姑爺,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你也不想想我衛二是誰,雷州地動受災之時,後發水患,要不是我跑得快,指不定遇不上你們呢,區區書舍怕什麼!”
衛二慶幸地摸着光溜溜的小腦袋,古怪耍着嘴皮子的同時,臉上卻有一絲絲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後怕。
白術一聽,連烏耳都沒心情喂了,将手裡的幹瘦的肉骨頭往地上随意一丢,就開始罵罵咧咧道:“呸呸呸!真的是好的不說說壞的,衛小二你就不能多想着點好嗎?”
突起的音量,吓得衛二原地抖了抖,不知道是哪兒惹到了這位潑辣小娘子。
就連迷迷瞪瞪,在廊下曬太陽的尺玉也被這一嗓子給震精神了,它舔了舔爪子,後腿一縮一蹬,眨眼間,就跳到了蘭時懷裡,翻了個身繼續舒舒服服曬肚皮兒。
隻有呆萌的烏耳,依舊兩耳不聞窗外事,跟肉骨頭纏得你來我往,不可分離。
随後,所有想好的借口都被院中人三言兩語就給一一破解了,徐長赢隻好悻悻地回屋收拾行李。
邊走還邊回頭,心想,某人趕緊出聲挽留一下他。
結果直到兩隻腳都踏進了東廂房門,徐長赢都沒能等來那道輕柔的聲音。
忽的,一顆毛茸茸的頭從窗戶邊邊探出,像是萬分不舍,“夫人,我想起來你這幾天都要敷藥對吧?這活兒還得是…”我來做才好啊。
“哎呀姑爺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會看着小姐好好敷藥的,你就安心上學,考狀元!騎大馬!”
得了,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說到做到,第二日,為了避免徐長赢反悔,蘭時老早的就用一根橋頭孟伯的糖葫蘆,買通這個家除男主人外的最後一個男人。
“小姐,這裡全都是姑爺家裡日常會用到的東西,都在這個包袱裡了,妥妥的!”
衛二嘶溜嘶溜地吃着糖葫蘆,把懷中的包袱遞給蘭時。
他為人做事很講義氣的,明碼标價,說是一根,就絕對不會要兩根!
姑爺,可别怪我偏幫小姐,隻能說這人間世道,你還有的是要學着呢。
不知某主仆私下交易的徐長赢内心憤慨,默默咬手帕:他從來沒有像是今天那般,如此不想上學!
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蘭時内心十分滿意。
終于将夫君送走啦!這次考試,夫君一定能再獲頭名,挺進内舍!
蘭時開心地眯着眼,像是吃了三碗糯米團子那般餍足,“我們回去吧,新買的梅實、棠梂子、廣陳皮[4]還沒洗呢。”
白術說着好,扶着她正準備小心踏過石階,卻被人喊了一聲停。
“白術,這蘭花是你擺放在這裡的嗎?”
“是啊,怎麼了。”
“沒…沒什麼,隻是我怎麼感覺這位置,好像有些不太對呢。”
“不會呀,蘭花一直都是在這兒的。小姐,你應該是這些天晚上都沒休息好,家裡來了犬兒,是要努力習慣一下鬧騰。”
也許真的是吧。
被她這麼一說,蘭時感覺當下眼皮子,都不聽話地跳了幾下,像是在回應着些什麼。
老木門輕輕帶上,門前淡粉色的蘭花葉子随風搖曳,巷子裡,不知道是哪家門前懸挂風鈴,鈴響聲兒一陣一陣的,傳得悠長。
錯落的瓦屋間,有一處太陽常年照射不到的地方,陰暗潮濕,最是蛇蟲鼠蟻狂喜之處。
“都打聽清楚了吧?過幾天,可得替小爺我守好了!”
陰森的聲音隐藏在風鈴聲裡,随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嗒嗒”“嗒嗒”,很快,寂靜的小巷又恢複了平靜,如同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