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紅豆?”
“嗯!就是紅豆!”蘭時興奮地點頭,小手搭上男人的手臂,開心的解釋:“嫂嫂說了,她們朔方有習俗,說是找一些新鮮飽滿的紅豆,放在一個紅色的錦囊裡,再将錦囊放在枕頭底下,每七天換一次,可去黴運去晦氣。”
“聽起來是不是比單純撒柚子葉水要靈?我就說——”
綿軟的聲音戛然而止,蘭時的小臉瞬間被塞進了一個寬大的臂膀裡,“唔…夫君?”
她艱難地從溫暖的胸膛裡擡起頭來,小手輕輕抵在男人勁瘦的腰上。
突然,頸間上傳來一陣溫涼的觸覺,有點冰又有點刺涼,惹得蘭時一陣顫栗。
夫君這是…哭了?
蘭時頓時慌了,她着急地想要去尋男人的臉,可兩隻小手都被他用力圈住,擡都擡不起來。
“我沒事,大抵是…雷聲太大,夫人借我躲一會兒吧。”
低喃的聲音從耳畔傳來,仔細聽來還有點哽咽無辜的委屈。
蘭時身體一僵,半響都沒回話,隻是小手努力往上夠了夠,等摸到了那一處突出的脊骨,便順着它慢慢的撫摸着。
“乖啊…有我在呢…”
滾滾雷聲入宮牆,金碧輝煌的蓬萊閣内,一個輕盈的身影正在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些什麼。
“公主,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宮嗎?這外面還下着雨呢。”
宮女打扮的秩兒焦急地站在一邊,看着裴錦一個勁兒地往包袱裡面胡亂塞着妝匣内的珠翠金钗,怎麼勸也勸不住。
“秩兒,你快去我寶箱裡面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金銀鈔票之類的,都給我拿來…還愣着做什麼啊,快去啊!”
裴錦頭也不擡地吩咐着,餘光撇見身後的人還不動,立刻生氣地轉過頭去。
“下午我都在禦書房門外扒牆角聽見了,父皇說什麼徐府、流放,還有國子監什麼的,肯定是徐府上出了什麼岔子。”
“徐家隻有徐時寬一個人在國子監讀書,我不能讓這個木頭被抓進大牢去,受無妄之災,就他那破身子能擋得住幾日啊!”
來不及解釋了,見秩兒還是沒動,裴錦轉身就進房裡又拿了一大盒金元寶出來,不顧侍女的反對,很快又故技重施,高牆翻了一面又一面,終于又翻進了霧凇閣。
“徐時寬?徐時寬!都這個時候了你這個木頭還睡什麼睡!”
“你是豬嗎?!”
徐國公府的暗衛們對這個熟悉的“黑影”已經是見怪不怪了,覺察到這次九公主的到來似乎與前幾次的目的不同,暗衛們面面相觑,随後很快又走遠了些,找了個好地方蹲着,既不妨礙任務,也不妨礙主子的“孽緣”。
這邊,徐時寬匆忙地套上了一件大衣,打開那扇很久都沒有人來拜訪過的格子窗後,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大花臉。
“小錦?”
“徐世寬!嗚嗚嗚嗚你終于醒了!嗝!”
隻見一身暗紋銀衫的裴錦,正抱着一個藏藍色的包袱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她。
徐時寬瞳孔震縮,顧不上問話,連忙轉身打開門朝她走去。
該死,這麼冷的天,怎麼還這麼不顧身體跑了出來!
訓斥的話湧到嘴邊,還未脫口,裴錦就像是一個在外被人欺負了的小孩,遇到專門來替自己撐腰的主心骨,便一下撲了過來。
“木頭!木頭!你這個木頭,究竟惹惱了父皇什麼,竟讓他狠心責罰你流放,還要做什麼苦役,這哪行啊!”
裴錦号啕大哭,聲淚俱下,聽得徐時寬一頭霧水,隻能呆呆地抱着她,不讓屋檐上的雨花浸濕她的衣襟,“小錦,你在說什麼啊?”
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痛哭世界裡的裴錦什麼也沒聽到,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眼裡心裡都隻有面前這近在咫尺的少年。
“不然,我去找父皇賜婚好了,就說我已經強占了你的清白,玷污了你的身子,你徐時寬的身心,連頭發都是我裴錦的,要是有人要抓你進大牢,就必須要先打赢我再說!”
說罷,話音剛落,裴錦一個墊腳挺身,直直就沖着眼前那粉白的嘴唇貼了過去!
“唔...”
少女的馨香充斥着他的呼吸,纖長的睫毛,蛾眉螓首,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緊緊閉着,距離近到,連裴錦白皙的小臉上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徐時寬的靈魂再一次受到沖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僅僅隻能聚集在那緊貼的唇瓣間!
“徐時寬…你流鼻血了…”
少年以為漫長悠久的一吻,其實也就隻有短短一瞬。
在裴錦毫無章法的突進貼貼後,她立刻就撤了回來。
沒什麼味道,還冷冷的,不像是話本裡面說的蜜糖味兒啊。
裴錦好奇地摸了摸嘴巴,像是不太滿足,還偷偷地抿了抿,哪知她剛一擡頭,就看到一塊僵硬的木頭,鼻子下面倏然滑落兩道血迹。
“快快快,快用帕子堵着!”
手足無措,兵荒馬亂,等到兩人終于能夠安安靜靜地坐在廊下時,徐時寬的後背像是剛剛打完一套八段錦,根本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熱汗。
“你的意思是,整件事根本就不關你事,是你們家新歸府的三弟和柳禦史家的兒子鬧了事,這才被父皇下旨責罰的?”
“是不是聖上下旨,估計要等到明天才知道,而且不是三弟鬧事,是柳常德有錯在先,三弟隻是一時氣不過,這才私下尋了他麻煩,聖上就算是要罰,一定也是罰柳常德更重些。”
“不過…”徐時寬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坐在旁邊的裴錦好奇地轉過頭問:“不過什麼?”
“不過看你今天晚上這麼着急地翻牆過來,我猜的應該也錯不到哪去。”
徐時寬微微昂頭,細長的丹鳳眼從上往下,難得戲谑地看着裴錦道:“也不知道是誰連扒牆角都聽得岔了,帶了這麼多金銀珠寶來給我,就是為了讓我逃走,還順帶附贈了…”
“不許說不許說!你再敢說我就砸了你的墨玉章,讓你再敢笑我!”
裴錦頓時惱怒地站起來,美目圓瞪着身旁偷笑的像是偷吃了油的老鼠的某人,耳根子發熱的厲害,連話都說不清了。
“我警告你!你别想多啊,剛剛那我都是,都是情急之下做出的胡亂反應,不作數!全都不作數!”
氣急敗壞的少女像是怕他不信,拽着衣袖原地打轉了好幾圈,活活像個讨不了吃的貓兒。
情急之下最出真感,患難之下最出實情。
沒有出聲反駁她的徐時寬隻是靜靜地看着,原本木楞的神态都像是多了幾分膩骨的柔情,熾熱的丹鳳眼裡光芒閃爍,認真專注的氣息盈盈地從眼裡溢出,讓人感覺就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雷公電母像是被這地上的一雙冤家秀到,頃刻間便朝地上砸下了幾顆天雷,轟隆隆——
“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剛才還惱怒着的小人瞬間找到了理由,匆匆擺手告别後便又沿原路翻牆返回,隻是那一雙怎麼蹬也蹬不穩的小腳看得人不安,徐時寬見了都忍不住往前多走幾步。
“路上小心,别再亂跑了。”
“我知道了!”裴錦尴尬地趴在牆上,羞紅的小臉簡直比春日桃花都要绯紅,跳落地時,猛然想起剛剛那一觸即離的溫熱,竟然極其少見地崴了下腳,“哎呀——”
“小錦怎麼了!”
“…沒事沒事,你快去睡…不準再想剛剛那檔事,不然我就回去揍你!”
回應她的,隻有那高牆内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聲,狂風卷着暴雨,吹一下就散了。
…
黑夜又重歸甯靜,此時雷公電母也像是已經完成任務,趕赴天宮複命去。
随着“吱呀”的關門聲,諾大的霧凇閣霎時間隻剩下嘀嗒嘀嗒的潤雨聲。
突然,漆黑的屋檐上竄出幾個黑乎乎的身影,圓鼓鼓的腦袋靠在一起,目目相觑,瞠目結舌。
“…二少爺的初吻,這就沒了?”
“九公主可真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