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窸窣聲響從附近的假山石群中傳來,蘭時敏銳地停下腳步,拉着還沒反應過來的白術往身旁的暗石中躲藏。
“怎麼了小姐?”
白術沒有蘭時那麼靈敏的聽力,她不明所以地順着蘭時的力道往旁邊退去,透過石壁間的鑿光,就看見她的小姐臉色有些許蒼白,像是遇見了什麼駭人的東西。
她着急地摸了摸蘭時發冷的額角,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
“小姐,你臉色好像有些不好,我們快去小亭子那坐着休息吧。”
蘭時抿起嘴巴,緊接着搖搖頭,沉默不語。
隻怕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了。
順着小石子路方向望去,隻見相隔不遠處正好有三兩貴女正有說有笑地走來,在其身後還跟着幾個婢女,形制服飾各不相同,一看就不是徐府之人。
宛以娴有些艱難地走在前頭,身為榮昌伯府的世子妃,如今又懷有身孕,若不是早年間同徐少虞閨中交好,婆家又想從她這兒跟徐國公府打好關系,想必也不會一早就央着夫君陪她來赴宴。
腹中孩子鬧騰得很,走三步一翻滾,如今倒是擠兌得她有些難受。
宛以娴胡亂地想着,聽見身邊人竟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聊是非,她柳眉一皺,不滿道:“别說了,别人的家裡事哪能成為你茶餘飯後的談資。”
被點到名字的袁今桃臉色一僵,氣氛凝結。
她有些讪讪地朝前走去,越過一旁沉默寡言的葛枝,徑直搭上宛以娴的手臂:“瞧宛姐姐說的,哪有這麼嚴重,不過是聽了一耳朵,閑來無事聊聊罷了。”
讨好的笑容挂在臉上,讓那原本還算清秀端正的臉上多了幾分扭曲。
宛以娴暗暗歎了口氣,這宣德郎的女兒樣貌雖好,可這暗地裡說人壞話的毛病卻不是什麼好事。
她柳眉微皺,接着纖細的手臂巧勁一轉,若無其事地從袁今桃的桎梏下掙脫出來。
身後的婢女見狀快速上前,代替了袁今桃的位置:“還是奴婢來扶世子妃吧,世子妃如今身懷六甲,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都這麼說了,袁今桃還能怎麼拒絕?
她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後退着,将宛以娴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接着又像是急着要找共鳴,轉身便拉着一旁的葛枝聊了起來。
“葛妹妹,我記得你今年也已經快二十一了吧,前些年你祖母、祖父接連病逝,連原本和你定好婚約的給事郎家的二公子都早已退婚另娶了。”
葛枝哪裡聽不懂她什麼意思,形瘦的身體微滞了一下,好在沒有人發現。
她緩緩擡頭,曆經多事的眼眸閃過一絲暗光,像是被無盡的煩惱所掩蓋。
葛枝很快低下頭去,啞聲道:“是我時運不濟,怨不得别人。”
說着,她的頭又低下去幾分,看的宛以娴有些難受。
在場的人都知道的,葛枝婚事坎坷,如今已是城内有名的大齡之女,上門提親的人除了年紀頗大的老官,想要為自己找續弦,就是身有殘疾、命運多舛的低官庶子。
這女子命運,終究還是掌握在家族手裡。
宛以娴心裡想的,葛枝又如何想不到呢?
袁今桃雖為正七品文散官宣德郎袁實之女,可她葛枝好歹也是從七品翰林醫官葛慈之女。
官差一階,氣差十分,在家裡葛慈就經常在葛枝耳邊吩咐道:“要乖乖跟在袁今桃身後,這樣未來你的婚事才能夠到更好的家族。”
呵,類似的話,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葛枝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就因為自己被無端理由退了婚,到如今這麼大的年齡都沒能嫁得出去,就應該跟在别人後面去做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嗎!
不!她偏不!
葛枝一身反骨無人知,她在父母面前答應得好好的,可隻身到了外面,卻是一副實打實的木頭模樣。
該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即便是說得再漂亮,裝得再成功都不是真正的她!
袁今桃不懷好意地設下挖苦,翹着尾巴等半天,就等來葛枝半大不響的一句話。
她頓時覺得沒意思,若不是還需要葛枝在她身旁陪襯着,她才不會任由一個從七品官的女兒,阻礙了她和榮昌伯府世子妃的相處。
想到這,袁今桃轉頭就又挂上谄媚的微笑:“宛姐姐,你可别怪我心直口快,這徐三爺的那檔子事,外面可老早都傳遍了。”
“如今誰不知道,徐國公府的三爺早年流落在外,歸府時還帶了個天生眼疾的姑娘回家,可不是我嫌棄人,自從樞密副使繼任徐家家主地位,這徐國公府在朝中的位置可又向上翻了幾番。”
話還沒說完,隻見婢女扶着明顯有些勞累的宛以娴到小亭子休息,袁今桃見狀趕忙也向前跟了幾步,心急地指揮下人倒茶。
“别說這徐三爺隻是庶出,不是嫡支,可對于某些人來說也已經是早好不過的高枝了,你說對吧葛枝?”
拐彎抹角,含沙射影。
被點到名字的葛枝臉色未變,她快速看了一眼得意挑釁的袁今桃,又看了眼正在垂眸品茶的宛以娴,收回目光的同時答道:“老國公德高望重,樞密副使雖年輕,但卻是聖人親口承認過的棟梁之才,自然是旁人無法比拟的。”
跟你說嫡庶,你就避而不談,跟你聊徐三爺,你卻開口閉口隻提徐大爺!
袁今桃氣急,恨不得上手狠狠揪擰葛枝的手臂。
“好了,人家都沒興趣,你何必盡繞着徐三爺的家事說話。”
宛以娴早就不滿袁今桃的所作所為,她有些惱怒地抿上眼睛,極力控制自己不要生氣,卻沒曾想再睜開時,卻看到一抹豆綠色衣角在假山群中若隐若現。
“是誰?”
時間再往前回溯一點。
早在注意到有來人,而且對方的話題中心還有意無意地往夫君身上扯時,蘭時就已經拉着白術躲在暗處。
“什麼也沒有,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蘭時正欲往回走,可小石子路的盡頭連接的正是允棠苑的中心,如今想必客人們都在苑中賞花,如果她貿然出去,恐怕又會牽扯出其他不必要的事端。
“小姐,她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說你!看我出去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