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着話,全然未覺房門被人打開,緊接着一道身影在珠簾後閃了閃,像是看到什麼,愣在原地,驚起一地碎響。
“夫人!”
蘭時愣愣地應聲擡頭,視野一晃,緊接着就被人緊緊抱在懷中,濃厚的書墨香瞬間沖散了苦藥味,鼻子陷進柔軟的衣衫裡,差點都嗑到下巴,“唔…”
“夫、夫君…松一點點,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蘭時連忙拍拍來人寬厚的臂膀,剛剛才從噩夢中醒來的窒息感重新泛起,她努力仰起頭呼吸新鮮空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懷中的人兒掙紮得厲害,處于驚喜之中的徐長赢這下才手忙腳亂地又将蘭時從懷裡撈出來,他緊緊地看着蘭時的臉,心慌的時候,連基本的禮節都忘得一幹二淨。
“你終于醒了,顧太醫果然沒有騙我。”
早在徐長赢進屋之後,白術很快便擤着鼻子,揉着眼睛退了下去。
剛煮好的湯藥被姑爺一驚一乍摔個精光,她得再去小廚房煮一帖來,順便再告訴青果她們小姐醒了這個好消息。
将蘭時全須全尾的看了個遍,直到徐長赢擡手揉了揉蘭時細嫩的臉龐,指尖溫熱的觸覺,這才提醒他面前的人的是真的醒了。
“害夫君擔心了,可我好像是病久了,發生了什麼事…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蘭時任由徐長赢摸摸手指,摸摸臉蛋,連頭頂也沒放過,見徐長赢的動作慢了下來,知道他這下才算是真正的心安,蘭時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提問。
忘了就忘了吧,不好的回憶,忘了也好。
那痛苦的回憶,徐長赢光是想想都覺的害怕,可蘭時硬是想知道,他也就隻好挑一些簡單的說了。
“袁今桃已經關押候審,據官府審查,發現袁今桃有個遠房的姨奶奶,正是此人教唆袁今桃在宴會上做手腳,意圖謀害榮昌伯世子妃,挑撥伯府與徐府之間的關系。”
“姨奶奶?”
蘭時疑惑:“這個姨奶奶是誰?”
徐長赢回答:“夫人可還記得,忠義侯府上有一個湯姨娘?”
湯姨娘…她想起來了!
蘭時立刻點頭,眼上的軟布尚未系緊,随着她的動作,軟布微微下落,挂在她秀氣的鼻尖上,露出一雙略微無光的眼睛。
徐長赢見狀上手幫她扶穩,随後又像是很順手那樣,反手在蘭時的額頭上又探了探。
“湯姨娘多年無子,又不得謝侯爺疼愛,雖身居妾位,但卻異常憎恨那些世家貴族裡面的庶出子弟日子過的比她好,聽說徐府舉辦賞菊宴,她就想到了借袁今桃的手,将謀害世子妃的罪名嫁禍到你頭上,抹黑徐府的顔面。”
“徐府兄友弟恭,和氣緻祥,是汴梁出了名的友慕之家,你我雖不是嫡系,但待遇比旁家嫡系還要好,惹上了不少眼紅的人,湯姨娘便是其中之一。”
“隻可是,她并沒有猜到我的身份還是慶豐樓的小股東!算盤全然落了空!”
“沒錯。”
徐長赢并不知道三年前,蘭時曾和那湯姨娘打過照面,若今日動手之人不是袁今桃兒是湯姨娘,說不定她在知曉蘭時真正的身份之後,這糟心的計謀還會走到何種地步。
徐長赢笑了笑,他溫柔地将蘭時的碎發攏了攏,沒有說話,隻默默地壓下心頭翻湧。
屋内煙熏袅袅,香插都換上了盛南昭新調制的梨香,替換之前的草木果皮,多了一分清甜。
在梨香的安撫下,腦海裡塵封的記憶很快便浮了上來:“袁今桃為何說她要做忠義侯世子妃?難不成謝主母已經替謝世子說親了?”
“說親是有的,但不是袁今桃。”徐長赢微微搖頭,伸手将身邊汗濕的枕巾換了塊。
“湯姨娘是用幫袁今桃和懷瑾牽線做引子,袁今桃畢竟不是侯府中人,對湯姨娘在府中的待遇一知半解,輕信了她的話,這才答應替湯姨娘做事。”
她就說嘛,謝月戎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又是經曆了諸多事情,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旁人蒙蔽了眼睛。
蘭時心裡如何想的,嘴上也如是道了出來:“謝主母眼光獨到,心思細膩,又怎會替謝世子尋得這樣的一門好不匹配的親事,果然就是袁今桃亂想的!”
噩夢驚魂,蘭時現在仍然忘不了那天在水下的感受。
身體全然沉在水裡,無孔不入,耳邊除了咕噜噜的水聲,什麼也聽不見。
水下光線昏暗,哪怕靠近水面,也同黑夜無差。
她不太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水,也不知道袁今桃是怎樣将她推入池塘中的。
她隻記得在意識散失的前一瞬,命運之神仿佛已經将收命的鐮刀架于頭上,迷迷糊糊,有一道身影躍入水中,徑直朝她遊來。
蘭時莫名發抖,鼻頭發酸,她摸索着,一個圓胖胖的錦囊很快被她抓在手心。
徐長赢見狀,還以為她覺得冷了,伸手将床幔放下,夫人身子弱,又遇了水,普通的紗質床幔隻擋光不擋風。
他讓白術去外頭新制了一張棉門簾,用于床前,且先養些日子。
“小時别怕,長赢哥哥在呢。”
徐長赢又喚上了以前的稱呼。
棉床幔阖了半扇,擋住風來的方向,可細看着蘭時還有些打顫,徐長赢心疼壞了,隔着披風将蘭時緊緊抱住。
“好在你沒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上京前,在金門客棧裡,你也像昨天那般,臉色發白的躺在床上,氣若遊絲,我當時就對蘭叔發過誓,此生此世一定要讓你安安穩穩的過一生,不再受到任何傷害,可是我…”
男人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哽咽,像無形之中被一隻大手狠狠扼住,連尾音都帶着讓人心痛的顫。
蘭時慌了。
她沒有見過徐長赢這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