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赢說不上為什麼。
陌生又熟悉的心慌又來了,上一次有類似的感覺,還是四年多前金門客棧,因傷昏迷的他突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痛感,睜開眼就看到瘦小的蘭時渾身灰撲撲,狼狽地躺在他的身邊。
徐長赢顧不上謝懷瑾順道回家的邀約,将衛二留下收拾書袋,抄小路跑回了家。
“夫人!”
徐長赢推開門,視線一下子就捉住了正躺在床上,猶如一朵香蘭花一樣纖瘦的人兒。
他猛地撲了過去,連帶着一旁的清水盆都給掀了個個。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大夫,嗯?”
“夫君…?”
猝然的聲響吓了蘭時好大一跳,她掙紮着從被寝中出來,可白術臨走去端藥時将被角掖得緊,她扭了扭身子都形同無效。
“别動,”徐長赢眉間緊皺,他伸手探了探蘭時的額頭,溫度細膩正常,很好,沒有發燒。
然後又稍微垂下眼眸,棕褐色的藥布極其搶眼。
他仔細聞了聞:“大夫換了新藥嗎?”
“啊…”藥布下的眼睫眨得厲害,被寝下的手指不自覺開始繞圈,“府醫說之前的藥方用太久了,換這個敷眼更舒服。”
原來如此。
徐長赢見床上人兒是真的沒事,這才長舒一口氣。
蘭時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心情,有些擔心,身體不自覺的朝他挪了幾分,開口問道:“我真的沒事,隻是有些累了,所以才睡下的。”
小姑娘柔聲細語,自帶的淡淡蘭香卻比世間上任何的安神劑都要有效。
“我有些餓了,能幫我去拿些吃的來嗎?”
蘭時說的是實話,剛從慶豐樓那邊回來,又被顧爺爺用金針紮了個遍,她在路上就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我想吃香餅子圓芋球冰糖甜水炸南瓜果子,最好也給尺玉烏耳它們備點肉粥肉骨頭,兩個小毛球剛剛都餓得肚子叫了。”
“我看是你的肚子在叫了吧。”
“咕——”
徐長赢話音剛落,就聽到被子深處應聲傳來一陣咕噜,再擡起眼,就看到床上的小人兒不知何時竟躲到了被子裡,将瓷白的小臉埋得死死的,“你笑我!”
“好了好了,不笑就不笑。”徐長赢伸手将床幔放下,又将翻起的被角塞緊,最後把蘭時弄歪掉的藥布放到一旁,“我去找點吃的給你,你好好休息。”
腳步聲漸去,好不容易送走了徐長赢,蘭時又等了好些會兒,這才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好險…幸好我機靈聰慧,不然就被夫君發現了。”
正當蘭時後怕地拍拍胸脯時,這邊,白術獨自走在路上,雙手正端着一盅熱乎乎、顔色黢黑的湯藥。
“這可是顧老先生親自準備的藥補子,小姐隻要定時定量地喝了,相信眼睛一定能好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在石子路上挪着步子,目視前方,自言自語,就連花叢中翻飛的蝴蝶都不能入她的眼。
突然,前方傳來聲音:“你在小聲叨叨些什麼呢,什麼眼睛好不好的?”
說話間,一道身影從樹上落下,秋天的葉子總是要離巢的,偏生有幾片調皮的,徑直就要往漆黑的藥湯裡跳。
“衛小二!你要死啊!這可是給小姐喝的藥湯,落了枯葉你可小心我斷你糧!”
“斷我糧?”
衛二剛站穩腳跟,就聽到面前圓臉的小丫頭又在拿他的口糧作威脅了,他眼疾手快地将仍舊漂浮在空中的枯葉統統抓住,搶在最後一片葉子沾上澀苦的藥湯之前,絕了圓臉丫頭的威脅。
“這下你總不能老是拿着我的三餐口福做把柄了吧!”
“你!”
衛二神氣一笑,見白術欲有出手揍人之際,連忙出拳抵住盤子的另一端:“哎哎哎,你可小心了,說好了要給小姐喝的,你可别打灑了。”
“若是沒有你,我才不會灑呢。”
白術一連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将心頭火給壓了下去,見衛二全身都是不知從哪兒沾染來的樹葉灰塵,比曾經因貪玩而滾落泥潭的烏耳還要髒。
她忍不住“啧啧”了幾聲,眼底裡盡是嫌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等會就去跟青果說,你最近很得閑,讓她再好好帶你去暗衛營裡操練幾日。”
再去暗衛營?!
他才不要!
天知道青果那人不僅天生長了副不愛笑的樣子,就連行事作風都很風行電掣。
他不就是之前曾不小心偷看到了青果在池塘邊對水梳妝假笑的場景,忍不住笑出聲暴露行迹之後,當天夜裡青果竟然闖進他屋頭,提溜着衣領就将睡眼惺忪的他逮去了暗衛營,足足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洞裡跳了三百個青蛙跳才算是消了那祖宗的氣。
青果配青蛙跳,簡直就是噩夢!
想到這,衛二突然打了個冷顫,如身後惡鬼寒栗,他頗不自在地眨眨眼睛,鼻腔裡瞬間被一股腥臭味嗆滿。
“咳咳咳,這什麼藥啊,這麼臭!”
衛二擡手捂住鼻子,可藥味還是從無處不在的縫隙中鑽了進來,他連忙後退幾步,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