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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頭回來,白術就覺得自己像一團被抱在紙團裡蠢蠢欲動的小火苗,遇見誰都想迎上前去叨叨兩句。
連府内負責打掃花園的婆子們都看出點異樣。
“你好好收收臉上的表情,别弄的好像吃錯了什麼酸麻東西一樣。”
“我…我忍不住嘛,小姐,你大好的喜訊,我恨不得趕緊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能從早上忍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白術一點都沒有誇大,她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蘭時出言宣告,就等着看衆人張大下巴驚掉牙的表情了,可自家小姐卻出乎意料的比誰都能忍,再這麼忍忍忍下去,她下嘴唇都要咬掉一塊肉了!
蘭時不是不明白,這是白術真心在替自己高興的表現。
其實她也忍了很長時間!要真算起來,她可是從昨天深夜就開始忍耐了呢!
可最終為了讓夫君更加驚喜,蘭時還是堅決按計劃進行!
這天夜裡,側房燈火通明。
用完晚飯後,徐長赢便一頭紮進了書房,門窗緊閉,連原本在屋内服侍的衛二也被趕了出來。
盛南昭疑惑地看了眼一臉平靜的家公和丈夫,得到句:“日月逝矣,歲不我與,長赢好學,是好事。”
盛南昭頓時了然地點點頭,當即看向坐在對面的徐家二郎,埋汰道:“你可别被後來者居上,就那幾口飯怎麼吃這麼老長時間。”
徐時寬:…
得,這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的日子真是夠夠了!
徐長赢走得快,沒有聽見蕪蘅院裡的打趣。
前段時間打着迷糊的幌子,他已經在蘭時的屋子裡留宿好幾晚了。
可他好歹也是徐家三少爺,沉香閣說一不二的主人,在主卧房留宿不是怪事,不在主卧房留宿那才叫奇怪!
但徐長赢哪敢舔着臉,一而再再而三的朝自家夫人這般猛猛突進,絕非君子所為!
當初裝醉…不,是真醉,本就是聽信了徐時宴的“奸賊發言”,聽說“奸賊”那幾天都沒能進玲珑閣就寝呢!
“還是和夫人慢慢來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急…”
思來想去,越想越對,徐長赢點燃燭燈,在架格的最頂端随意抽出幾本冊子,長舒一氣後,落筆成文。
少年倚燈而坐,背影清肅,面容清隽,一會兒凝神于手中書卷,一會兒執筆停頓,複而又啟。
黑暗中,一團黑影從窗縫中窺探,不禁發出歎聲。
美哉,美哉,簡直太賞心悅目了!
皎月漸漸從烏雲中探出頭來,照亮窗下月容,沒了平日裡紗簾的遮擋,水汪下的杏眼燦若繁星,櫻唇瓊鼻,耀如芳華。
這已經是蘭時第二百六十八次感謝冬神娘娘了。
“正好如今大家都不在,正是計劃實施的絕好時機!”
蘭時眨巴眨巴眼睛,仔細掩好窗縫,拿出兩年前徐少虞贈予自己的生辰禮,輕手輕腳地繞到另一側。
“嘿!”
“呀嘿嘿嘿嘿嘿!”
蘭時剛推開門一叫,緊接着山水詩文屏風的身後也發出一聲驚呼。
蘭時往右跨一步,隻見剛剛還在奮筆疾書的男人還未收住态勢,毛筆在空中揮舞出玄黑殘影,手邊的盛滿墨水的硯台都被打翻,墨汁浸透了書頁。
少女瞬間變慫,連忙越過右側的方凳與熏香爐,試圖拯救尚未波及的紙張。
“夫君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寫字,我這就幫你…《讀書郎家的巧娘子》《狀元郎與盲妻》《國子監來了個窮書生》《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論先成家後立業的二三事》?”
“啊這,夫人你聽我解釋…”
來不及藏匿的話本全部都現形于光下,徐長赢狼狽舉着筆,頓時汗如雨下,摸不清楚狀況。
隻見蘭時旋即雙手握拳,眼疾手快地将中間的話本抽出來,然後高舉于胸前,雙眼光的比燭火都刺眼:“我懂,我什麼都懂,既然如此,夫君能先讓我知道盲妻的結局是什麼嗎?”
“…?”
等、等等?
眼前這是什麼情況?
徐長赢呆愣住了,短短幾瞬,任憑需要整理的思緒如漫天飛絮,複雜的情感在内心翻湧,他卻是不由地盯着眼前還在同他對視的女子,腦子空蕩蕩的,仿佛隻餘下一顆心髒在激動又強烈的跳動。
他聽到自己不可置信的聲音,在說——
“夫,夫人這是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