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立弘隻是循例随口一問,卻震得裴錦嘴角一滞,她幹笑道:“安分,兒臣可安分了,天天就是待在這四角井裡,無聊到兒臣都快将門口的枯花枝全數一遍。”
裴錦站在不遠處,腦袋耷拉着讓人瞧不清模樣,裴立弘慣是知曉他這個女兒的習性,嘴上說着安分,背地裡可是個鬧騰小鬼。
三丈高的宮牆對裴錦來說不是難事。
沒想着當衆揭開小女兒的臉面,裴立弘低頭笑笑,揮手屏退衆人後,朝裴錦招了招手:“小九,來。”
裴錦依聲行禮入座,伸手将面前的棗泥酥糕推了過去:“父皇嘗嘗,這棗泥糕可好吃了,香甜軟糯入口即化,兒臣可是心想着父皇才忍到現在的呢。”
裴立弘沒有拒絕,拿起一塊嘗了嘗:“不錯,是沒見過的樣式,難不成禦膳司那邊又做了新玩意兒?”
“禦膳司那幫老古董哪會做這個,都是兒臣今天在慶豐樓…”
裴錦突然一停,心虛地看了眼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父皇,立刻屏氣跪地:“父皇息怒,兒臣有罪。”
見裴錦反應及時,一通操作流暢至極,裴立弘也沒太放在心上。
君臣有别,即便裴錦是大兖九公主,是裴立弘如今最受寵的小女兒,但禮儀律法不可藐視,無旁人觀亦不可忽。
隻見裴立弘不緊不慢地打量手中剩下的半塊糕點,形似梅花,以棗泥做餡,山藥為皮,尖上頭還有幾點碎金箔做點綴。
裴立弘口味偏重,宮裡上下皆偏于他,就像是去了妃嫔宮裡,來來去去也是那幾道膩口,這棗泥糕味道清甜又易消化,一看就不像是禦膳司的手筆。
“行了,起來吧。”裴立弘沒生氣,他放下剩餘的糕點,抿了口清茶道:“你尋常偷溜出宮也不是什麼私密事,難不成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騙得過朕身邊的眼睛嗎?”
品着語氣尚好,裴錦趕忙笑着起身,有些讨好地走到裴立弘身後,小手握拳細細捶着:“父皇英武超群,手下人才萬千,兒臣自是不能與之相比。”
“隻不過我實在是太無聊了嘛!”
裴錦訴着訴着,一下子就從端着的儀态松懈下來,連稱呼都改了,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伸手一趴就開始皺眉。
裴立弘見狀也不惱,他将棗泥糕的碟子推得離裴錦遠了些,确認不會被她無意碰落之後才開口道:“那就朕就尋件事給你做,讓你不無聊。”
事?什麼事?
裴錦疑惑,裴立弘看着她無辜的臉龐,心下思緒萬千。
想當初小九呱呱墜地,還不及自己兩個巴掌大,就像是一團軟乎乎的棉花,純潔無暇,仿佛才一眨眼,當初那個奶乎乎的小娃娃竟已經長成落落大方的青澀少女,是真舍不得啊…
可無論再怎麼舍不得,小燕子終歸是要離巢的。
裴立弘半天不出聲,裴錦雖困惑,但内心還是興奮居多。
她又問了一遍,裴立弘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笑着說:“你的婚姻大事。”
瞬間,裴錦如遭雷擊,臉色陡然一變卻發不出聲音。
她盡全力穩住神态,同時還緊盯着裴立弘的神色,慌張樣惹得裴立弘一陣挑眉:“怎麼,朕說錯了什麼嗎?”
“…父皇怎會突然想起此事,兒臣還…”
“别說你年紀尚小了,比你還小三歲的劉尚書家嫡女,孩子都已滿月了。”
裴錦立刻沉默,父皇這遭怕是來真了,自己近些年東跑西藏,目的就是為了不那麼早的就被許出去,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終究還是要面對。
想到這兒,裴錦突然也不慌了,反問道:“父皇,不知今年的春闱試定在幾時?”
“二月廿五,正值驚蟄,春雷響,萬物生,正是生機盎然、萬物複蘇的時候,是司天監報給朕的好日子。”
裴錦聽後認同地點點頭,朝中司天監專司占天蔔物之職,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統統都在司天監的掌控範圍之内,想必當天文曲星所在方位定是吉位。
思來想去,裴錦終于開口:“父皇,要嫁就嫁狀元郎,既然您期盼着我的婚姻大事,那不如再等幾天,待父皇招納能人賢士後,喜上加喜豈不更好?”
原本做好了此趟再次被打哈哈回來的裴立弘,意外從裴錦口中得知她同意成婚的事,被幸福和無措沖昏頭腦的他一連幾天的上朝都顯得人在神不在。
談隽原本隻是循例進宮,檢查一下皇侄皇孫們的課業完成情況,無意間在宮門口聽見下朝的官員們小聲議論官家的狀态,思考了下便決定觐見。
“談隽,你來得正好,幫朕參考參考,小九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加起來都快要過百歲的小老頭躲在禦書房裡說着小話,着黃袍的老人往茶杯裡沾了沾手指,偷偷摸摸地在書案上寫下“三人兩小”字樣。
這是那日裴錦留下來的字條,還是趁着裴立弘離開之前,差使一小太監送來的。
兩人合計來合計去,突然服紫袍的長須老者一拍大腿,了然道——
“二人成雙,小二成餘,乃為徐。”
“臣聽聞徐國公府的二少爺,芝蘭玉樹、卓爾不群…九公主這是早已有了心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