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談夫人也真是有趣,府醫說都快兩個月了,幸好小姐機敏,覺察出此事,不然談夫人他們還不知道要到何時去才會發現。”
回府的馬車上,蘭時懶懶地斜靠在車内,屬實是有些累了。
馬車裡空間不小,除了三側邊都做了靠椅,最寬的靠椅中間镂空做了寶櫃,平日裡可以用來放些閑暇時讀的書,或是解餓的糕點和水,最底下的大格還能放些秋冬才會用到的披風靠枕等等。
青果将寶格裡最厚實的披風拿了出來,細心地披在蘭時身上,把縫隙一一撚緊:“一到冬天,小姐就跟被人養出了懶筋一樣,日日都困乏,也不知是像了誰。”
“我像我娘親。”
蘭時嗡聲道,原本清亮的聲音變得有些綿軟,隻因她極度貪戀毛絨披風的暖意,連下半張臉都快陷進去了都不知道。
“阿爹從小便同我說了,一到冬天娘親也會變得和我一樣懶散起來,她比我還誇張,若天更冷了,連床都不舍得下,阿爹經常因為要哄她下來吃飯而頭疼。”
蘭時一連串說着,像突然打開了什麼機關那樣,都快連爹娘的老底都掀出來了。
青果強忍着發笑,快要破功之際,趕緊轉身擺弄起軟墊上垂墜的五色流蘇。
“奴婢算看出來了,姑爺同老爺子都是一挂的人,一樣的疼妻愛妻。”
“姑爺就差将小姐揣在褲腰帶上了,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蘭時噌的一下紅了起來:“就你多話!等我回去了就跟白術說!說你笑我!”
主仆二人在馬車裡嬉鬧起來,笑聲鋪滿每個角落,以至于她們都沒發現,馬車的速度漸漸停了下來。
“小姐,前路好像有馬車出了事故,車軸斷了,路上圍滿了旁觀的人,一時半會兒許是動不了。”
前頭車夫來話,青果聽後撩開車簾往外探了探頭:“真是趕上壞時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上面,看着不眼熟,是幾位夫人,約莫得費些時間了。”
蘭時沒什麼感覺,總歸她現在也沒什麼事,她想了想,便說:“去幫一把吧,車突然壞了,又被人圍觀看熱鬧,無論相不相識,單撂在大街上,總歸是尴尬的。”
車夫應道:“是。”
車廂内,青果提前準備好的熱茶還在小爐上咕噜咕噜冒着泡,陣陣白煙從壺嘴裡争先恐後地跑出來,給車内又帶來絲絲暖意。
蘭時有些困了,剛想躺在青果的腿上小眠一會兒,卻依稀聽見有幾位小童在她車窗外争執。
“你胡說,明明就是浮光先生寫的話本最好看,其他的怎麼瞧都不對味!”
紮着兩隻羊角髻的女童正氣鼓鼓地跟同伴們推薦她最近挖到的至寶話本,可還沒等她細說裡面的故事内容,就被同伴給拒絕了。
“我看阿綠你根本就瞧不懂吧,連學堂都沒去過,又怎麼會看得懂話本呢!肯定是胡亂謅的。”
三四位小童聚集在一起,本想着大家一起玩躲貓貓,年紀最小的阿紫通常都被大家排除在外,隻因她太小了。
不光是年齡小,個頭也小,帶着她玩遊戲,不僅玩得不爽利,還得充當看護人角色,實在不爽。
阿綠心思敏感,她心裡清楚别人對她的看法,于是今天特地将自己最寶貴的話本拿來同大家分享,卻沒想撞了一臉鼻子灰。
“我雖年紀小,沒到上學的時候,可裡頭有插畫啊!更何況我阿姊每天都會陪我讀書認字,才不是胡謅!’
阿綠越說越氣,水靈的眼睛裡逐漸蓄起淚花,兩隻羊角髻随主人一道低低垂着,有種别樣的可愛。
同伴們見阿綠真哭了,面面相觑,想安慰卻又礙于顔面不敢開口,沒一會兒争相丢下一句“可不是我惹的”,撒丫子便全跑遠了。
“壞人,都是壞人…”阿綠倔強地擦幹眼淚,“我才不要跟你們玩呢,有什麼好生氣的…”
“就是,你别跟她們玩了,同我聊聊天吧。”
一道輕柔的聲音從阿綠的腦袋上傳來,如清風般拂過耳畔,吓得阿綠渾身炸毛,捂着耳朵急忙轉身。
她擡頭一看,意外地撞進一雙明水般眼睛裡,為什麼說是眼睛,因為餘下臉龐全部被潔白柔軟的毛領包圍着,除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夫、夫人好。”
阿綠看呆了,過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才匆匆忙忙學着在衙門躲在娘親身後看堂下人跪拜姿态,肉乎乎的小手高高舉于胸前,而後雙膝跪地,朝地上磕了磕。
“朝我磕頭做什麼,莫不是我突然出聲,吓到你了吧,快起來。”
蘭時一愣,趕緊從車窗伸出手,掌心朝上握了握:“快走近些我瞧瞧,怎麼把自己哭成淚包子了?”
阿綠聽話起身,躊躇地朝車旁走了兩步,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這位夫人長得好生漂亮,脾氣也好,不像是話本裡寫的那樣,說達官貴人都是會吃人的!
阿綠很乖,沒有講心裡話說出來,隻是俏生生地站在原地,兩隻羊角髻時而上翹,時而墜落,很快又翹起。
蘭時被阿綠好奇的小表情給逗笑了,倒是沒有追着問她為什麼哭,視線從臉往下移,穿過白嫩嫩的脖頸和幹淨整齊的衣裳,最後落在阿綠背在身後的手。
“我可以喚你阿綠嗎?你這拿的是新出的話本嗎?剛不巧聽到了些,我不是有意躲在車裡偷聽的。”
“沒事沒事!”阿綠立馬将藏着的手伸了出來,解釋道:“這是浮光先生新出的話本,是我阿姊買的,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