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味終止答卷的三聲鐘鳴,男子緩緩擡頭,放下手中的筆和已經檢查過不知多少次的答卷,安靜地坐在原地,等待考官的下一步指示。
讀書多年,真到了這個時刻,徐長赢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這是他參加的第一場春闱,運氣好的話,也許也是他參加的最後一場。
說輕松嗎?
是有的。
是完全輕松嗎?
徐長赢不自覺地搖頭,還有最後一步,由聖人親自主持的最高級别的殿試,才是漫長科舉考試中的最後一步。
考官們将所有試卷都整理好,再三确認無誤後,封閉了九天之久的貢院大門終于打開——
“夫君!”
有時候人的感官真的十分奇妙,明明徐長赢周圍滿是前來接考生的陌生人,可他的視線裡偏偏隻能裝得下一個人。
“夫人。”
他快步走近他的心上人,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一米。
模糊不清的人影,衣袍花紋,頭頂發髻,嘴唇胭脂,瞳孔倒影。
一點一滴,逐漸清晰。
“是幸福。”
“什麼?夫君你剛剛說什麼?”
蘭時一大早就抓着兩個丫頭來貢院門口占位,着急到差點連馬車都不等了,擡腳就要從家門口走過去。
“我早就計劃好了,一定要讓夫君從貢院出來之後,一打眼就能看見我!”
得虧提前計劃周詳,春闱結束之日,貢院門口的人流竟然比開考時還要多!估計長時間的封閉式考試,各考生們的家人都已經坐不住了。
蘭時還在疑惑地想着剛才漏聽了什麼話時,徐長赢早已先一步展開雙臂,将人納入懷中。
天氣似乎在此刻都變的溫柔起來,陽光透過樹梢,灑落一地碎金,他溫柔地将她擁在懷裡,連言語都失了顔色,隻能感受到懷中的心跳與體溫,不知不覺力氣越來越大。
“夫、夫君,你抱得太緊,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懷中人兒掙紮,蘭時努力掙脫開徐長赢用力的雙臂,有些擔心地擡頭看:“…不過是一場考試,四書五經我雖然學的不如你好,就算考差了落榜了,我努努力,也還是能養你的。”
“不要傷心了,好嗎?”
眸光潋滟的眸子裡,除了他的倒影,剩下滿是擔憂。
聽到這話,沉默了好一陣的徐長赢終于忍不住低頭斂颚笑了下,發出一陣悶悶的笑聲,寬闊的胸膛也随之起伏。
“好嘛,我還在擔心你,你竟然在笑我!”
蘭時一下就懂了,他是裝的!
蘭時惱羞成怒,伸手錘了好幾下,等到她氣出的差不多時,徐長赢才稍微收斂笑容,輕輕锢住她的拳頭。
“為夫即便是再不濟,肚子裡的墨水還能夠吃十幾年,就不勞夫人養了。”
“再說,夫人難道忘了,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嗎?”
俊俏的臉蛋勾唇一笑,眼底盡是星星點點的光芒,波光流轉。
啧啧啧,這張臉真的是,再盯上一百年都不會膩!
毫無意外,蘭時又陷進去了。
陷到全然忘了她此行目的還要順便接一個同樣剛結束考試的二哥。
***
回到府上,簡單跟徐家人打了聲招呼後,兩人便回到院子。
“聽說貢院裡頭環境一般,夫君在裡面待了這麼久一定很累了,趕緊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裡頭熱湯一直燒着,小廚房裡也都熱着飯,夫君想什麼時候吃都可以。”
剛踏進屋,蘭時便着急忙慌地張羅起來,生怕遺漏些什麼,隻字不提任何關于考試的事。
不是對徐長赢不信任,也不是蘭時心裡不在意,而是剛才在外面經那一遭,她仍然有些擔心。
徐長赢不是個輕易會将内心的苦楚告知他人的人,即便那個是他最親近的人,他也不願意開口分享,更喜歡嚼碎了往心底咽。
蘭時正是清楚他的性格為人,才沒辦法輕易地開口提及,隻能默默在身邊給予支持,為他做更多的事。
“既然如此,那為夫就先去沐浴了。”
徐長赢默默地将她所做一切看在眼裡,溫柔地捏了捏蘭時的掌心肉後,便去浴房了。
就算蘭時忍的,他也忍不了一點!
号間逼仄,空氣沉悶,即便開考前已做好萬全準備,每日休息前都盡量騰出時間來簡單擦拭洗漱,可終究還是沒有家裡舒服。
更何況就在考試即将結束之時,就在徐長赢的考場裡,突然傳來一陣惡臭,極其刺鼻難聞,如同置身于灰溝當中!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臭!”
“嘔——我受不了了,嘔!這是什麼!”
“快來人啊,考官大人!這裡有考生洩瀉了!快來人!”
鴉雀無聲的考場頓時如同被人從高處擲下一枚火藥炮,“砰”的一下全炸開了鍋!
原來是相隔不遠處有一位外地考生受不住多日來精神壓力,再加上不習慣貢院内吃住習慣,連續多日未休息好,在最後一刻堅持不住,一瀉千裡。
威力之迅猛狂瀾,好幾個住在臨近的考生一下就被影響,慌忙之間直接打翻了案上墨水,耐心謄寫的試卷浸污了大半,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