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裴立弘拿到考卷時,為了防止自己心生偏見,有失公允,都沒有吩咐下人将彌封打開,隻在剛剛殿試的時候試了考生們的口才,有沒有沽名釣譽之輩。
裴立弘默默咽了咽口水,心存僥幸地又拿起了一份更屬意的:“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哈哈…那這郢州海氏,相較于他的卷子,雲州徐氏更擔得上…”
裴立弘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大臣們不明所以,紛紛相望起來。
“咳咳——方卿,”他小聲道,方夷離得近,竟也跟着壓低聲音,“臣在。”
“這徐氏和海氏,你覺得哪位長得更好啊?”
方夷一聽愣住,他怯怯地開口:“臣以為…郢州海氏相貌端正,為人溫和,頂峰時可媲美城北徐公是也。至于這雲州徐氏,臣方才見他口齒清晰,面如冠玉,當年是雲州府一等解元出身,中間不知在何處沉澱了幾年,今年乃首次參加春闱,挺進殿試。”
“故臣以為…綜合來講,郢州海氏更勝一籌。”
噢嚯?
裴立弘聽後,默默在心裡敲打着算盤。
世人皆認為三鼎甲探花之位定是需要擇最好看之人,可方夷都說了那郢州海氏更勝一籌,為人又端正溫和,想來品行舉行都是過的了關的。
“咳咳,朕決定好了,就由郢州海氏中一甲狀元之位,授上郡林氏一甲榜眼,授雲州徐氏一甲探花之位,來人——”
“奴才在。”
“讓他們進來。”
“喳。”
金碧輝煌的大門徐徐打開,三道人影規規矩矩地站在逆光裡,金色的陽光勾勒着三人模糊的身形,一半臉隐藏在陰影下,暫且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零星聽到幾聲嗚咽哭聲…應是激動吧。
三人緩緩走來,左手邊的年輕男子身材高挑,氣質文彬,腰間佩戴的赤金錦囊如同亮眼點綴,得以為其增添俊色,不錯,可打八分。
右手邊那位,嗯…個頭矮了些,感覺瘦巴巴的,應當是上郡那小娃子…該吃多點飯了,六分吧。
裴立弘視線轉到中間,怎麼…感覺這個個頭還沒有旁邊那小娃子高啊?
他有些不敢相信,揉吧揉吧眼再看:身形稍顯佝偻的打頭者有些顫巍發抖,嗚咽聲越來越大,就像是從他口中發出的。
隻見三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裴立弘都能看見為首之人垂暮老臉上直挂的淚痕時,他心中頓時雷聲大震!
零、零分!零分——
郢州海氏:“草民海生…叩、叩謝陛下聖恩!嗚…”
裴立弘:……
頂峰時…媲美城北徐公…
裴立弘果斷回頭怒吼:“大膽方夷!你竟敢欺騙朕!”
***
“陛、陛下…臣是哪裡犯錯了嗎?是不是考卷出了什麼差錯…懇、懇請陛下饒恕!”
方才情況一片混亂,方夷不知為何,裴立弘突然又将殿内之人全數清空出去,唯獨隻對他掀起天子怒火。
可自己如今也隻能低頭認錯,隻求能趕緊捋順座上之人的龍須。
但是裴立弘全然不理在旁邊害怕的直抖身子的方夷,或者應該說他根本抽不開心思理會旁人,正搶着時間趕緊重新立聖旨呢!
“真是荒唐!早知道那郢州海氏竟然是個比朕還年紀大的垂暮老人,朕就不應該提前這麼多就将小九的賜婚聖旨立好,真是被小九胡亂吹的耳邊風亂的規矩,差點就着了那方夷的道!”
其實一切都在正常有序的發展,順順利利,衆考官大臣們身世清白,為人正道,全心全意為大兖朝選拔優質人才,三鼎甲之位也都是根據三人此次殿試的庭上表現而定,一切都名正言順,絕無半點私心。
可壞就壞在!他居然相信方夷的眼光!
這人的眼光出了名的不行啊!
裴立弘這才想到,方夷平日裡的審美觀是偏向喜好比他年紀偏長的人,無論是家中妻妾亦或是平日裡交往較深的良師良友們,統統都是年老一挂!
就連養寵,他都更偏愛撿路邊年邁體弱的那隻!
“怎麼能連這個都忘了…”自己明明早年間還專門因此事同方夷笑過一段時日的呢!
死手,快寫啊!
再不寫快點,小九真要被配給那海生還是河生的老人了!
不過區區半刻,于裴立弘而言卻像是過了半生之久,他終于重新立好聖旨,内容什麼都不變,隻是上面的名字變了。
“方夷。”
“臣在。”
好好好,陛下終于還是理他了!方夷内心狂喜,連忙趴下聽旨。
“今有永甯公主,毓質令名,秉性淑順,應為大兖公主之典範。蓋年已大免誤其韶華,朕今觀群英,惟雲州府徐氏郎君年少登科,才貌冠世,贅卿為乘龍,永結朱陳,合為鳳凰之侶,爾其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