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衆讀卷大臣們正紛紛就着初選上來的二十份争得“頭破血流”。
“方知貢舉，先瞧瞧我手裡這份，字迹清晰，條理分明，有遠見有學識，還有具體的治理之策，當屬佳品！”
“去去去，我這份才是富有内涵深度的策問，你那份一看就是空有其表，治策難以落實，哪比得上我這份好，方知貢舉自然是先朗讀我這份了！”
…
裴立弘一身黃袍負手而立，稍稍站在距離大臣約兩丈遠的地方，看向窗外滿面愁容。
其實也怪不得他們争得厲害，隻因這次科舉是曆朝以來參考人數最多的一次，一共有将近一萬多人齊聚上京；同時這也是殿試參考人數最多的一次，共計有六百二十七人。
正常情況下，進士登科人數一般浮動在十分之九，而在這精華之中，十幾位讀卷大臣還要再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選出最後的二十份考卷，呈遞給聖人過目，抉出一二三來。
如此一來，幾乎每位讀卷大臣都有屬于自己更為心儀的那份考卷，一切都好好的。
可壞就壞在前朝留下了一個習俗，就是欽點出一位知貢舉，專門負責朗讀舉人們的試卷，以評估其文采和個中效果。
裴立弘如今頭疼就頭疼在這！
“知貢舉隻會朗讀有何用，早知道先前不如偷偷派畫家安插在偏殿裡，将相貌端正之人統統都畫下來！”
裴立弘對自己的記憶力不是很相信，策問舉人們時，的确是有幾位印象深刻之人，一開始他還算能對上名字，記得清楚，可随着面見的人越來越多，記憶難免會發生錯亂。
“小九的婚姻大事尤為重要，無論如何朕也得給她選個良人！”
思索間，衆大臣的争吵聲漸漸平息，方知貢舉沉穩而又聲情并茂的誦讀聲緩緩環繞在大殿内，為考生們的筆試内容多增了幾分姿色。
等到方知貢舉方夷好不容易念完考卷，再統計好大臣們的意見，最終上禀：“郢州海氏，姑蘇武氏，上郡林氏，這三份乃衆大臣們結合今日三人在崇政殿上的表現擇優選出，請聖人過目。”
“嗯，這三人朕有印象，武氏和林氏在理政見解上角度新奇，思考能力上佳，而在治國安邦之策上海氏和武氏提出的辦法上更有可能性，更貼近我朝實際情況。”
裴立弘默默看着禦案上的三份考卷，心想他們選出的卷子果然同自己所想的差不多。
起碼不是群光吃白飯不做事的人。
诶可是…這三人長什麼樣來着？
真是的，剛光顧着考驗考生口才了，人一多起來根本對不上臉！
裴立弘心裡暗罵道，随後他又翻了翻手邊剩餘那堆沒能中選的卷子，“沒有更好的了？”
他記得徐時宴的弟弟好像也參加了此次春闱來着，怎麼不見有。
“這…”方夷緊張地舔了舔嘴皮子，躊躇好一會兒，将角落裡剩餘的兩份考卷雙手呈上：“回禀聖人，其實微臣這兒還有兩份争議頗大的考卷，臣等實在拿不定主意，還請聖人定奪。”
“什麼争議？”
“過于…過于激進，此二人同時提到須趁我朝實力充沛，國庫充盈之時，火速出兵征戰邊疆，收回國土，特、特别是雲州那份，還特地提到須由聖人親自出兵，方能威震外敵，鼓舞我大兖士氣。”
方夷聲音顫巍，胸口如鼓擂般震天響，生怕裴立弘一個不高興就降下聖罰。
實話說，扣下這兩份試卷是乃方夷私心，與他人無關。
方夷就是想尋機會能讓裴立弘親自評判那雲州徐氏的答卷，不知已經休養生息數年，以重文輕武為國之側重的裴立弘能否賞得一個好臉色。
“真是好久都沒有聽到有人想讓朕親自帶兵出征的話了…屬實是有些懷念呢。”
有了！
清晰的話語瞬間敲響方夷緊張的神經，他猛地擡頭一看，隻見裴立弘的臉上滿是順意的表情！
是了，大兖朝創立不過數十年，明面上看百姓安居樂業，生活風調雨順，自己安社稷，重人本，緻力發展重文輕武國策，一切都開始井井有條，生機勃勃。
可暗地裡隻有幾位同他在暗線裡有信件來往的駐守邊防的老将軍們才知道，邊疆鄰國仍舊蠢蠢欲動，意圖在大兖還未站穩腳跟，成為真正的中原霸主之前，尋找時機給他們緻命一擊。
裴立弘以為自己的雄心壯志在文武百官前面壓抑的很好，卻沒想到竟然還是被老謀深算的方夷看了出來，還借此機會在自己面前試探一番。
“罷了，反正也沒打算再繼續隐瞞下去，隻不過沒想到竟然還有凡凡學子同朕想的一樣。”
“聖人得天命之兆，得稱心之人，乃我大兖之福！”
方夷利落雙手撐地，叩頭以長喚，衆大臣們見狀雖不明所以，但也紛紛緊随高呼起來。
“陛下得稱心之人，實乃我大兖之福，乃我大兖之幸！”
“哈哈哈哈哈，”裴立弘滿意地大笑，過好一陣才将将停下，“行了行了，此事先暫且不提，擇此屆三鼎甲吧。”
裴立弘的視線又重新回到禦案上，隻不過這回，考卷由三份變成了五份。
他點了點中間的那份，道：“雖然上郡林氏的答卷看起來答題點都有涉及，并無缺漏，理應能拿個榜眼名次，細細研讀起來，有些見解還是稍顯稚氣，應該未曾真正到鄉間體會過平民百姓的生活吧。”
方夷順勢點頭：“聖人聖明，林氏年紀不過十六，這次他第一次參加科舉，能入圍殿試得聖人青眼已是不易。”
噢？才十六歲，不就是小孩一個嗎？
裴立弘突然想起剛剛在崇政殿裡确實瞧見有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心想那應該就是上郡林氏了，可千萬不能把小九許給他！
可怪不得裴立弘如此心慌，隻因所有答卷在統一收到主考官的手上後，都要進行一道名為“糊名彌封”的程序，蓋禮部大印，旨在防止出現考生與考官暗通款曲，徇私枉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