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呼——”
乍暖還寒的季節,寒意并未完全褪去,一位身穿長袍的男人正在神情慌張的奔跑在街上,他的步伐急促又慌亂,每一步落下都會濺起雪花。
徐長赢出了宮就這樣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敢停,可直到遠離人潮擠擠之地,耳邊的聲音逐漸寂靜下來,周圍隻剩下他一個人時,徐長赢卻不得不停下來。
“該死,冷靜,快冷靜!”
徐長赢猛地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一巴,瞬間的灼熱感帶回片刻冷靜,此刻的他已然失去往日裡的平靜,手也在不停顫抖,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一樣,虛空握了握後又失重掉落。
離大哥收到消息後入宮不過兩刻鐘,擄走夫人的犯人定沒走遠,再加上事關朝廷命官家眷,禁軍一定會加緊搜羅,隻要速度快,犯人注定插翅難逃。
可抓捕犯人事小,徐長赢更希望的是蘭時能夠無傷無痛的回來,所以他一定要保持冷靜,捕捉一切有可能的蛛絲馬迹。
首先第一步——“如果我是錢守仁,擄走夫人後,我會去哪裡?”
不用思考,徐長赢已經自動将犯人與錢守仁匹配,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會對蘭時形成威脅,這一遭一定是錢守仁弄出來的!
今天是新晉進士騎馬遊街之日,不用想都知道,定是一幅萬人空巷的場景,朝廷提前規劃好的主要街道為中心,方圓三條街以内必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錢守仁在衆目睽睽之下擄走一個人,目标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再怎麼計劃完美周全,一定不可能把人快速劫去八百裡外空無一人的地方,更不可能在中央守城軍的眼皮子底下将一個大活人運送出城。
劫持人質走不遠,但反過來想,錢守仁完全可以在遊行隊伍可能經過的地方設置暗點。
此類暗點的共通性,必須是長時間無人問津的空房,例如破舊祖屋、土柴房或是露天空院。
徐長赢腦海中迅速出現汴梁城地圖,城東、城西北角多為京中勳貴人家聚居之地,後者更是貼近皇家花園,看守嚴厲,進出困難。
東南角通常則混居些最底層人士,雖顯魚龍混雜但其中自有其生存門道,不是一個剛入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的錢守仁能夠輕松把持得了的。
剩下隻有城西了。
城西多住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生活簡單,鄰裡關系和諧,少有瑣事糾紛,街坊鄰裡也就自然不會對旁的事上心,錢守仁也最容易找空房子下手。
随即徐長赢的眼神瞬間清明,未及多想,他猛地調轉方向,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蘭丫頭…蘭丫頭…”
是誰?
是誰在叫我?
“…快醒醒,快醒醒啊…”
急切的呼喚聲帶着哭腔,中間似乎還夾雜着一絲熟悉與着急,床上昏迷的女子的指尖微微動了下,緊接着眉頭蹙起,仿佛在努力掙脫某種束縛。
“哎呀,醒了醒了,終于醒了!可把我老婆子給吓壞了啊!”
刺眼的光線如銀針般刺入眼裡,女子不禁将剛睜開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她緩緩朝聲音的方向側過頭去,目光落在一個婦女焦急的面容上。
“胡大娘…”
蘭時的嘴唇微微張合,喉嚨幹渴,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您怎麼在這裡?”
她的聲音嘶啞無力,可見了胡大娘在身邊,卻依舊想要擠出一絲微笑,隻可惜卻因虛弱而顯得有些難看。
見蘭時意識還算清晰,口齒也算清楚,胡大娘後怕地連拍胸脯,終于緩了口氣道:“還說我呢,你這丫頭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種地步的,看看,這衣服上的血都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國公府裡有人欺負你倆口子不成?”
胡大娘心中滿是疑問,擔憂之心簡直就快要把她的心給提到嗓子眼兒了!
胡大娘的擔心蘭時全都看在眼裡,她從被子裡伸出手,溫柔地搭在胡大娘的手背上拍拍:“胡大娘别擔心,這些血都不是我的,我沒受傷,隻是有些脫力罷了。”
蘭時說着,便想起身,胡大娘立馬扶着她:“大娘,這是何處?”
“你放心,這是我家,沒有别人,不會有危險的。”
胡大娘說罷,轉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你和長赢許久沒回來不知道,前陣子清水巷附近被朝廷規劃進了毀撤[1]範圍,說是要重新将一些空置已久的房屋搗毀再重建,能更好的安置城中居民,有意願的戶主不僅可以得到朝廷另撥的官地,另造新屋,還可以獲得高昂的補償款,平均每戶好幾百貫錢呢。”
蘭時一邊喝水一邊乖乖聽着,伴着香茶與熏煙,胡大娘叙事能力很好,聲音雖大卻不尖銳,她很快便從緊繃的情緒上松懈下來。
“我這孤家寡人的,一個吃飽全家不餓,住哪不是住的,既然朝廷要撤便撤呗,這不,我新址的選好了,保不準下個月初就能搬進去,今天天兒正好,我又不想湊那遊街的熱鬧,便回舊巷搬點東西,可還沒等我到家,就撞見你暈在路上,還渾身都血!”
啧啧,光是回想起那場景,即便胡大娘什麼風言風語沒經曆過,可那能見過那血腥場面!
蘭時沒想到,錢守仁千計劃萬計劃,竟然把她綁架到清水巷這邊來,最後自己非但跑了出來,還運氣好到被以前的舊鄰居給撿了回去。
這真是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