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茶下肚,蘭時隻覺得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三言兩語将自己方才的情況告知胡大娘,愣是把對方又吓得不輕,冷汗直冒。
“這可不行!這還得了,我們得趕緊報官啊!”
胡大娘焦急地在房中來回踱步,雙手不自覺地緊緊蜷在身前,指關節都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泛白。
她突然一頓,緊接着快步打開角落的衣箱,從裡頭翻出一件绛紅梅花毛領鬥篷,色彩之奪目光彩照人。
胡大娘将鬥篷往蘭時身上一罩,本就如巴掌大的小臉一下子就被蓬松的毛領給擋了一半,襯得人氣色更好了。
“這是…”蘭時啞然失語,趕緊朝胡大娘發出疑惑的眼神。
“噢,這啊,害。”胡大娘笑嘻嘻,“我家侄女不久前害喜了,大夫估摸着明年冬天生,老人家們都說前冷後不冷,明年準比今年的冬天冷,我這不是趁早給她置辦起來,也算是盡一份心意嘛。”
胡大娘嘴裡說着,手上功夫不停,家裡隻有她一個人,老婦人的衣服怎麼着也不合适小姑娘的小身闆,她隻好尋些幹淨的,尺寸小的夾襖背心給蘭時套上。
“這鬥篷做工精秀,又是您給家人準備的禮物,蘭時斷不能要。”
細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光是篷面上栩栩如生的梅花紋樣,隻需一眼便知質感滿滿。
“有什麼該要不該要的,這隻是我剛買來練手的打樣,除了侄女的份,我還給未見面的侄孫們準備呢,缺不了一點。”
蘭時還想掙紮說些什麼,胡大娘這邊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她将手上灌滿水的湯婆子往蘭時手裡一塞:“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賊人能光天化日之下擄得了你來這裡,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再留隻會有危險,我這就帶你去開封府找我那侄女婿,我就不信了還沒人能治得了他們不成!”
此舉亦是蘭時之想,頓時她不再拒絕,簡單清洗掉臉上的血迹之後,二人便小心謹慎地朝開封府的方向走去。
***
沒有,沒有。
這裡沒有,那裡也沒有!
古舊的福甯街上,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快速跨進一座空了許久的老宅,沒過多久,男子很快又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看不清其神色,似乎連周遭的空氣中都蔓延着冷冽的寒氣,讓人不敢靠近。
“快進去,看什麼看呢?今天城裡大好日子,那男人不去觀街,卻跑來這裡一個勁闖空房子,定是個腦子不清醒的!”
周圍已然多了幾個想要圍觀的小孩從門後探出頭來,很快就被家裡人一個個拎着衣服拽了回去,空曠的街上又隻剩下一個人。
這已經不知道是徐長赢翻找的第幾間空房子了。
他不是沒有試過呼喊蘭時的名字,不過很快便有不明所以的路人以為他是撞了邪,不僅不告訴他哪些房屋是空着的,激進的還抽起掃帚追打他。
徐長赢不禁開始往壞的方向去想,假如他來遲了,假如沒等到禁軍搜查完京城,錢守仁就已經對蘭時下毒手了,他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怎麼辦…”
一下,一下,又一下。男人面向一堵灰黑色的磚牆,緊握成拳頭的雙手,每一下都用力地捶打在牆壁上,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力氣之大,連牆壁上的磚塊仿佛都在微微地顫動。
“姑爺,姑爺!”
匆忙趕來的衛二看見如此場景,頓時吓得不輕,他快速從後拉住徐長赢發狂的手臂,用盡全力制止他的動作。
“姑爺!小姐已經出事了,可别人還沒找到,又折進去一個你啊!”
“我們住持曾說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你…”衛二才勸了幾句,猛地擡眼瞥見男人發紅的眼眶,原本急切的語氣不自覺地放軟下來。
其實他也和姑爺一樣,擔心的就快要發狂了!
衛二的勸言,徐長赢一句也沒聽進去,趁身後力氣稍微松懈,他又開始重重錘了幾下。
“你别再打了,我爹說你再打下去,我們又要準備搬家了。”
忽然,一陣輕微的響動打破了凝結的空氣,隻見不遠處的一扇木門悄然晃動,從屋裡頭探出一個圓鼓鼓的腦袋來,不過五歲奶娃子的臉上滿是忿意,正在一字一句地吐槽着徐長赢的行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姑爺他隻是一時沖昏了頭腦,叨擾叨擾,小的這就帶他走。”
奶娃子又咬了咬手中的山楂糖,眨巴眨巴眼睛:“我爹說,如果他是想要找空房子住進去,隻管去城西附近的清水巷就好了,那裡的人都搬得七七八八,剩了好多沒人要的空房子呢,他隻管挑喜歡的住上一陣便是了。”
奶娃子話音剛落,身後木門大開,一張更顯粗犷的糙漢子面孔盡現出來,愣是吓了衛二一跳。
隻見那糙漢子頭都不低地長臂一揮,一把将地上的奶娃子撈起來,兩張相似又不盡相似的面孔靠在一起,一白一黑,讓人不禁開始聯想奶娃子長大成人後的樣子。
“若是想找無人居住的空房,你隻管往清水巷去好了,那裡正值朝廷毀撤,人影少的可憐。”
糙漢子頓了頓,再擡眼時,眸中閃過的一絲鋒利光芒,仿佛化作一支銳利的劍,讓人不寒而栗。
“…最适合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