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挑眉看向汀姚,道:“我與他熟不熟,你不是很清楚?”
汀姚身子往後仰了仰,不好意思地笑了,強裝鎮定,開口道:“我與仙君相處許久,太子殿下沒去過平南院一次,太子殿下自然是與仙君沒什麼交情。”
紀棠見她答非所問,來了興緻,不依不饒道:“明面上是沒什麼來往,私下裡可不一定。”
汀姚道:“仙君喜歡美貌男子,太子殿下英俊潇灑,仙君見了心裡即便喜歡,但也明白,他是太子殿下,有婚約不說,更肩負着天庭的顔面。誰不知道仙君你是個有遠見明事理的人?絕不會胡鬧到太子殿下身上。”
紀棠聽懂的汀姚話裡的暗示,笑了笑,“既然都知道我有遠見明事理,怎麼靈君還要派你來看着我?”
汀姚見她話已挑明,讪讪笑道:“仙君果然聰慧,我竟不知自己是何時暴露的,還忘仙君賜教。”
紀棠道:“木曦靈君端莊正直,她自然看不慣我的行徑,礙于我的身份,卻不好多說什麼。但你呢,汀姚?你我狼狽為奸許多年,靈君不對我下手,為什麼不敲打你?這便是疑點之一。”她打了個哈欠,接着道:“其二,明梧凡間這場風月局,知道的人不多,汀姚仙君即便耳力過人,聽來了風聲,靈君若與你不認識,不信任你,又何以放心讓你來做這件事?”
汀姚捋了捋頭發,她心知此事對不住紀棠,忙找補道:“靈君隻是愛子心切。”她怕這話刺到紀棠,忙看向她,見她面色如常,才又道:“在下嗜酒如命,奈何身為微末小仙,承蒙仙君看得起,才有資格沾到不羨仙……”
“木曦靈君能給你更多,你為她做事,沒什麼不對,不必再同我解釋什麼。”紀棠打斷了汀姚的話。
汀姚仔細端詳了紀棠的表情,見她不是說氣話,才放下心來。她與木曦靈君隻兩樁買賣,一是監視紀棠,讓她不要和明梧有牽扯,二是促成凡間的沈叔烨和孫姝婉婚事。木曦靈君給汀姚的報酬極為厚重,可紀棠才是她長久買主。汀姚每次雖然是與紀棠交換價值,但她清楚,自己提供的消息,隻是幫紀棠減少了達成目的時間。沒有自己,紀棠依然有辦法成功,而自己沒了紀棠,那麼什麼都得不到。
紀棠看到馬車上暗紅的簾子,擡手打落上面的灰塵,忽而想到外面的明梧。明梧常穿碧綠或水藍的長袍,隻有一次,紀棠見他穿了明紅廣袖束腰的衣裳,上面繡着一隻金黃色鳳凰,明梧長相偏清冷,穿上這件衣服沒有一絲豔俗,反而更增貴氣,讓人高不可攀。
那是在息山母的壽宴上。神仙的壽命長,千年一瞬,壽宴要麼不辦,要麼就盛大得要全天界都知道。
息山母是重霄帝尊遠親,早年和一個男仙成親,幾日後,發覺性子不和,就和離了。她沒有子嗣,卻喜歡小孩兒,自明梧幼時,就常逗弄他。明梧大了,這份情誼也未曾變過。
她拉明梧坐在自己身邊,見明梧吃了塊炸的酥餅,一粒渣子沒掉,便歡喜鼓掌大贊明梧厲害能幹。因這一句誇獎,明梧時不時就夾一塊酥餅來吃。紀棠悄悄數過,那次宴席,他前前後後吃了二十三塊。
紀棠眼裡噙了笑意,暗道:他必是覺得騎馬才有男兒風度,所以即使寒冷,也要這樣做,小孩子心性還是一點沒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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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夫人叫人取來披風,親自披到明梧身上,然後為他系好帶子。她拍拍明梧的肩膀,慈愛道:“你母親舍得你挨凍,我可不舍得。”劉夫人指着一側馬車,“曉芙和婉兒都在裡面,你們三個人擠一擠,更加暖和,快上去吧。”
明梧面前停着三輛馬車,最前的是紅漆團雲頂篷,實木雕花門窗,挂着綠色的絲綢紋竹簾子,以流蘇作結,每縷絲線上綴着米白小珠。其後一輛,形制規格和前面的幾乎全然一樣,隻是略小一些,少了裝飾。而最後那輛車,即便沒有前者做比,仍是顯而易見的簡陋粗鄙,拉車的馬,頭是黑的,身子上這裡黑那裡棕,屁股那裡還有巴掌大的地方沒有毛發。車廂上挂着老舊的紅布簾,那簾子很髒,像是浸了很久油漬。
明梧眸色沉了沉,即便心裡已經确定,還是開口問道:“二小姐可是在那裡?”他的手指向最後一輛車。
劉夫人眉頭一皺,流露出一抹不悅,道:“是。芳慧染了風寒,為她的身體,我本不想她去,架不住她自己非要看燈。老太太擔心她把病氣過給曉芙和婉兒,所以為她單獨安排一輛車。叔烨,你也要當心,一會兒到了地方,記得離她遠些。”
明梧解開披風,還給劉夫人,他道了句“無妨”,轉身和身後牽馬的小厮囑咐幾句後,就上了紀棠的馬車。
紀棠坐的是輛表裡如一的馬車,内部和外部一樣不堪。明梧彎着腰勉強進入這擁擠的車廂内,隻見紀棠的手搭在膝上,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最裡面,正靜靜地注視着自己。
紀棠見他不去找孫姝婉而是找孫芳慧,想到他那日和她親密舉動,對此也不覺得多奇怪。她餘光瞟了眼一旁的汀姚,汀姚低着頭,臉上的表情隐藏在黑暗裡,讓人看不清,紀棠無從猜測她在想什麼。
紀棠笑道:“這地方本就不大,你來了,坐哪裡好呢?”她邊說,邊向靠窗的一側挪動,和汀姚保持了距離。
汀姚一揮衣袖,消失不見。
明梧坐到紀棠身側,關切問她:“後來還有為難你嗎?”明梧見劉夫人厚此薄彼,早就明白她們不會放過她,但還是這樣問了出來,這本是他與她每次講話慣用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