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開門見山,“林先生,我家境貧寒,五百兩銀子拿不出來。”
林大夫見她目色平靜,居然沒有一絲着急的樣子,心裡有些發慌,沉吟片刻,道:“看着沈家的面子上,四百兩勉強也夠。不過,那五十兩賠禮卻是不能少的。”
旁邊的青年怕紀棠再折價格,一邊取醫箱裡的針包,一把仿佛吃了大虧似地對她說:“你可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區區四百兩銀子就能讓我師父給你看病,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啊,你快快伸手,讓我師父診脈吧。”
紀棠不為所動,淡淡道:“四百兩我也沒有。”
沈夫人奔到紀棠身邊,“傻孩子,你因為千蘭傷的,這筆錢斷不會讓你出,你不要擔心。”她的眼裡又蓄了眼淚,哽咽道:“乖乖聽話,讓林先生給你好好看看。”
紀棠被沈夫人感動,心下更不願她花這冤枉錢,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隻是看着嚴重,其實我也沒覺得多痛。林先生醫術高超,還是讓他去趙家這樣更需要的地方去吧。”
玄钰兀自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水,呷了一口,眼皮也不擡一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既然芳慧姐姐自己都說不嚴重,趙府的少奶奶又早早請了林先生去。”她放下茶盞,對荷書說:“送客吧。”
林大夫與那青年錯愕之時,紀棠開口問荷書,“你去請林先生來時,他有同你說出診需四十兩嗎?”
荷書想了會兒,回道:“他徒弟是趾高氣昂地和我說要四十兩,後來林大夫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改口說十兩也行,到了府裡,不知道怎麼又要那麼多了,我見夫人答允,就沒有提這一茬。”
青年與林大夫一下子面如死灰。
紀棠颔首,“很好,既然如此,那還就按着十兩算吧。”她幽幽看着青年,“畢竟是在醫館時就說好的。要是讓人知道你們坐地起價,傳出去也不好聽。”
林大夫瞪着那青年,意圖撇清自己的關系,“你啊你,仗着為師年紀大了,耳力不佳,怎麼還臨時變卦呢?”
那青年動動嘴唇,想要辯駁什麼,旋即反應過來,對紀棠抱拳緻歉,“是我痰迷心竅,一時間忘記了在醫館時就已經談好價格,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啊。”
玄钰插嘴道:“我記得你才進門就質問我娘,怎麼不知道你師父漲價的事情。記性這麼好,哪裡是忘記了呢?”
沈夫人用手絹擦去紀棠額頭上的汗珠,在邊上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先不說錢的事情,林先生你快來看她的傷勢吧。”
紀棠的右臂又腫大了一圈,與她口中說的不甚嚴重相去很遠。林大夫捋着胡子,眼裡精光一閃,以退為進道:“既然這位姑娘說不需要我們,那我們便走吧。”
還沒移開半步,沈夫人果然将他攔住,“這孩子疼迷糊了,先生快治療吧。”她轉身對紀棠道:“芳慧,你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
玄钰秀眉一挑,“娘,難受的又不是你,你着什麼急?”
沈夫人罵道:“你這個丫頭胡說什麼呢!你芳慧姐姐都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明梧走到母親身邊,攏住她的肩,勸慰道:“千蘭還小,不會說話,她那話的原意是讓娘你放松些,急也是沒用的。”當他的目光觸及玄钰時,柔和面色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他比了一個封口的手勢,要玄钰莫要多言。
明梧心知如若真需幾百兩銀子正骨,紀棠是絕對不肯的。他看向紀棠的傷,心裡也密密匝匝痛了起來,眼下不是再憂心金銀的時候。他叫來雲琴,“同濟館對面有一個挂幌子的小店,也是正骨的地方,你速去把裡面的先生請來,越快越好。”
林大夫和青年見又去請了旁人,心裡不免失望,明梧卻把林大夫拉到窗邊,二人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
紀棠心覺此事成了,她提起同濟管對面的店鋪,不是認為他們就比林大夫厲害,同濟館價格高昂,多數人吃不起,雖然顧客不多,它卻一直維持着運轉,口碑名氣也比别的大,一因為宰富人宰得多,二因為還有一點本事,畢竟有錢人也不都是人傻錢多,知道無用還上趕着送錢。她請旁人隻是要林大夫知道,他不是獨一無二的,她還有很多選擇。
紀棠寬了心,這才感覺背後汗浸浸的,想是說話間出的一身冷汗。她有些忍不住了,朝玄钰眨眨眼睛,讓她想個辦法支開衆人。
玄钰嫣然一笑。
紀棠看她有把握,稍稍放心。有她在,旁人不能多賺一分錢不說,自己也能快速恢複過來。凡人的膏藥怎麼能和神仙的法術比呢?
玄钰打了個哈欠,“娘,我困了。小香,我們回去。”
紀棠大驚,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叫道:“你怎麼能回去?”
玄钰無辜地擦去眼角淚花,“我明白芳慧姐姐不讓我走是舍不得我的意思,可我真是累了啊。一會兒,新大夫來了,可要先問清楚價格再醫治啊。”說完,笑着轉身離開。
紀棠心中一怔,怒火中燒,大罵玄钰不是東西。
人靠一口氣,紀棠能撐到現在全靠以為玄钰會幫自己,隻要有她在,即便一會兒來的是獸醫也無妨。紀棠細細回憶,自己對她不算薄待,近期又沒有惹到她的地方,她何以在最關鍵的部分撒手不管了呢?又想定然是她看自己外強中幹得了趣味,所以才冷不丁來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