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芙緩步走到屋檐下,不等她開口說話,看門的那個小丫頭就接過她手裡的傘,邊收傘邊笑着對她說:“表小姐請進去吧。”
“多謝你了。”姜曉芙也對她笑了笑,打起簾子,走入裡屋。她給王老太太行了個禮,站着的丫頭搬來一個繡墩,姜曉芙便坐在上面,笑着問軟榻上的老人:“姑奶奶的身體今日可好些了?”
她從雨來而來,說出來的話仿佛也沾着春雨溫潤的氣息。紀棠見她神情和兩個月前在沈家時一般無二,一時怔住,恍惚間竟覺得是霜降她們在騙自己,姜曉芙好好的,壓根就沒發生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王老太太命丫鬟把自己的身體往上扶了扶,她把毛毯拉至胸前,“還不是老樣子,不算太差,也沒有多好。”
姜曉芙道:“要放寬心,心情好了,身體才能好。”她看向坐在王老太太身邊的紀棠,笑意晏晏,貝齒輕啟:“芳慧妹妹手臂上的傷痊愈了?”
王老太太眼睛斜瞥了紀棠一眼,心中稍覺不安,方才竟然忘了問她這一茬,此時急忙也問道:“是啊,你的傷可養好了?”
紀棠點頭:“早就好了。”
姜曉芙笑道:“我真是多餘問這一嘴,要是你沒好,沈夫人肯放你回來?”目色忽然哀傷起來,“其實也是我的錯,那天我要是沒有按着嬸娘的吩咐去和你說回來的事情,千蘭妹妹就不會想出那樣的法子,如此,芳慧妹妹也不會摔下來。”
紀棠與姜曉芙二人之間隻有虛情假意,并無半分真心。然而此刻,紀棠看姜曉芙愁眉籠起,一副傷心的樣子,她硬着的心腸軟了些。正要開口說話,姜曉芙頸間長長的紅痕刺入她的眼睛,那道痕迹足足有半寸粗細,在姜曉芙雪白的肌膚上尤為明顯。
紀棠心想也許真是玄钰害姜曉芙失去清白與名節,她因為這個,不得不委屈自己,把自己後半輩子托付到一個不愛的男人身上。紀棠覺得玄钰此舉太過,又想到玄钰之所以會來,還是因為她自己的緣故,如此算,便如她害了姜曉芙一般。心裡愧疚起來,面色更為柔和,“又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道歉。”
姜曉芙心念微動,臉上笑意不變,“你不怨我就好。”
王老太太握住紀棠的手,“都是一家人,姐姐妹妹間說什麼恨啊怨啊的?”她頭也不擡一下,問姜曉芙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時飛那孩子呢?”
“他本就隻是路過的,我怕雨下得更大,路上不好走,便讓他回去了。”
“你這孩子一向最是懂禮,現在是怎麼回事?他要走,你也不知道攔着,讓他吃了晚飯再回去?”
姜曉芙就像沒有聽出王老太太話裡有話一樣,仍是笑道:“他已經和家裡說好了,家裡人都還在等他呢,即便是留了,他也是不肯的。”
王老太太擡眸,松開紀棠的手,冷笑道:“罷了,罷了,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老婆子老了,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久久,姜曉芙沒有說話,隻是垂眸,低頭摩挲右手戴的寶石戒指,眼下是一片被燭火照出的眼睫的影子。
王老太太呼吸莫名急促,眼神愈冷。
下人傳飯的聲音打破沉默。
王老太太扶了扶發髻,“小桑,扶我起來吧。”
一直站着的丫鬟恭恭敬敬道答了句“是”,彎腰擡起王老太太的一條胳膊。
紀棠和姜曉芙也相繼站了起來,姜曉芙走近軟榻,正要扶王老太太另一隻手,王老太太卻對她擺擺手,指了指身旁的紀棠。
一直跪着捶腿的丫鬟已經為王老太太穿好鞋子。紀棠和小桑相互配合讓王老太太站了起來。小桑蹲下身為她整理衣服,王老太太挽住紀棠的胳膊,一臉笑意,“你這丫頭倒有點勁。”
天昏地暗,雨越來越大。在雨幕裡,一切都影影沉沉的,點起的燭火不過是黑暗的點綴。
幾人并未撐傘,順着長廊來到吃飯的東堂,孫柯和霜降早已經道到了,兩人左肩靠右肩,挨在一起。
孫柯注意到來了人,朝王老太太點頭示意,就繼續和霜降私語。
王老太太走到他身邊,拍一拍他的背。
孫柯再次擡頭,道:“曉芙今天打扮的真好看。”說完又繼續低頭在霜降耳邊說話。
王老太太咳嗽一聲,神情微變,“你看看誰回來了?”
孫柯這才注意到紀棠,笑道:“是芳慧啊,快坐下吃飯吧。”
王老太太暗自搖了搖頭,在小桑的攙扶下,于孫柯邊上的主位落座,紀棠正要坐在霜降邊上的位置上,王老太太開口道:“霜降,你到我身邊來。芳慧,你就坐在她的位置上,離你爹近一些。”
隻剩姜曉芙一人還不尴不尬地站着。
霜降心裡得意,揚起脖子,又往王老太太身邊湊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