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來得及!一定來得及!”紀棠一面流淚,一面把喬芸芸身體托起半截靠在竹子上,“等着,我去找人來。”
她起身就要走,喬芸芸吃疼得叫了一聲,紀棠停下動作看向喬芸芸:“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少女腦後不再滴血,面色白得駭人。
“棠兒,不要去了,沒有用的。”喬芸芸手臂擡起半寸,就無力落下。紀棠明白她的意思,牢牢握緊她的手。
喬芸芸勾唇而笑,眉間喜色在虛弱不堪的臉上更顯凄涼,紀棠沒忍住,簌簌落淚。
喬芸芸道:“我那樣過分地騙你,你還為我傷心,真是個傻子。”
紀棠搖頭,竭力遏住哭聲:“不,不,都是我的錯,我要是沒有甩開你,你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一陣咳嗽後,喬芸芸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紅暈,紀棠見狀,忙為她拍背順氣,喬芸芸嘴一張一合,說着些什麼,但聲音很低,紀棠于是低頭把耳朵靠近她的唇邊,就聽喬芸芸斷斷續續說道:“不、是你的……錯,本、本、就是騙你在先……”
紀棠心中絞痛不已,含淚道:“别說了,别說……”
“那隻肥鳥日日咒我,如今倒是遂了它的願……”喬芸芸一聲長歎,似是不甘已,又像解脫:“總欺負人便該這個下場。”
“明明我和你一起幹的,便有報應也要我們一起受着……”
“你願意像我這樣?”喬芸芸打斷她的話,語氣中竟帶了莫名的欣喜之色。
紀棠泣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如此,我真願此時倒下的是我……”
喬芸芸聽她還是在自責,不由提高幾分音量:“我都說了不怪你!”
那音調語氣赫然是她平時與紀棠打鬧時,半惱了的樣子,紀棠愣住,一時忘記再哭,面色詫異:“你不是……怎會?”
喬芸芸眉頭扭起,臉上又是萬分苦痛,柔柔弱弱咳了一聲。紀棠頓覺得手裡一空,垂眸看去,喬芸芸已将她的手松開。
少女手指間似有火蟲駐足,繞着杏黃色熒熒微光,手掌輕攢,往她自己脖間胸上幾處穴道點了兩點。不久,面色紅潤起來。
紀棠拭去臉上淚珠,眼中灼灼帶光,跳動着無限希冀。
喬芸芸閉目,再睜眼時,卻蘊含了蒙蒙水汽:“莫要高興,回光返照你聽說過嗎?”看紀棠疑惑,這次喬芸芸沒有嘲笑,而是耐心解釋:“意思就是我馬上要死了,但死去前一小段時間裡,精神大好,你可千萬不要以為我這是要好起來的迹象,也許馬上,我眼皮一合上,就再也醒不過來。”
月光透過竹葉縫隙,在少女們的身上投下幾塊斑駁光影。
“那你現在可還能撐到徽息神女來?她是第一厲害人物,一定會有辦法!”
若換平時,喬芸芸必然敲到紀棠的腦袋上去了,眼下,她隻顯得越發柔弱無力:“師父來了,也還是無力回天。我氣數已盡,任誰來,也救不了我。現在,趁着我還有幾分精力,一些話我一定要與你說清楚才甘心。
紀棠搖頭:“省着點力氣,你不必說了,我懂,我懂……”
暗光處,少女眉頭微揚,“你懂什麼?”
喬芸芸中氣十足的問話實不像快要油盡燈枯,不過伏在身邊低頭垂淚的女孩,一直沉浸在她即将與世長辭的悲痛中,并無暇注意她這個快要死了的朋友正滿眼含笑。
紀棠道:“你隻是诓騙我說你要死了,而我、而我卻是真害了你。”
“那你還怪我嗎?”
“不,終歸是我欠你更多!我哪有臉……”
對于紀棠這個回答,喬芸芸并不滿意,追問道:“你之前為何那麼生氣?是氣我欺騙了你嗎?”
“你拿别的事情騙我也罷了,可怎能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呢?我決不能接受這一點。”
喬芸芸聞言,目光微沉,咳嗽起來,那架勢險些要把五髒六腑全吐出了。紀棠隻以為她要到時候,又要哭,可眼裡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喬芸芸雙臂勾住紀棠的脖子,“我想、最後抱你一下。”
“好,好。”紀棠身體湊近喬芸芸,環抱住她的腰,在紀棠看不到的地方,少女得逞一笑,把頭靠在紀棠肩膀上,氣息弱弱大不同神色的張揚:“我拿我自己的命說事,我都不在意,你反應何故那麼大?”
“你對我很重要啊,我娘走後,你便是我最最在意的人!可是,可是,卻是我親手……”
久久,隻聞風聲。
“芸芸?”紀棠小聲喊了句,當她以為再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喬芸芸卻“嗯”了一聲。
她的語氣已趨于平常:“我和青鳥、小雪他們想在你生日之時扮鬼吓你,不是針對你,而是在他們和我過生日時候也這樣玩兒。要是壽星是個膽小的,我們就少吓一下,要是膽大的,那就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我們很喜歡的遊戲,每次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我便以為你也會開心。”
“我知道了……”
“開始時,我隻是想吓吓你,逗你高興,後來我想,讓一個人消氣的最好方法,無異于讓欺負他的人去死,所以我才騙你說我死了,我并不知道這樣反而會傷了你。”
紀棠心結已解,心下更痛,又要再哭,卻聽喬芸芸道:“棠兒,我沒有辦法了,我知道這樣會讓你更難過,可除了如此,我不知怎樣你才願意聽我的解釋。”
石頭、撞傷、吐血、咳嗽、死……
“你、什麼意思?”
喬芸芸直起腰,正視紀棠腫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笑道:“字面意思,請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