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雲見月,竹下少女頗為得意。
紀棠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喬芸芸嘻嘻而笑,頭一歪,手往腦後撩去,而後把紀棠的小臉也抹得鮮血淋淋。
“你不會死了?”
“自然不會。”
紀棠一拳打在喬芸芸身上:“你又騙我!”
喬芸芸哈哈大笑:“你的拳頭一點力氣都沒有,就是捶我一百下一千下也不會有事!”
紀棠道:“我是怕你又躺下訛我!”
喬芸芸一躍而起,把手伸向紀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紀大小姐可消氣?”
紀棠拉住她的手,借力起身:“之前我以為你隻是嘴上厲害,心卻是好的,今日才發現你這人心啊肝啊哪哪兒都往外淌壞水。”
喬芸芸握緊紀棠的手,上前一步,注視着她佯怒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認真,一字字道:“棠兒,從此以後,無論事大事小,我絕不再欺瞞你。”
紀棠有些不好意思,避開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嘴裡小聲嘟囔:“誰信你。”
喬芸芸聽到她的話,笑了笑,道:“天快亮了,我們今晚誰都沒能睡個好覺。”
紀棠白了她一眼:“還不都怪某人。”
喬芸芸還是笑了,沒有反駁。她的笑顔在滿臉血污灰垢中顯得格外耀眼。
一切塵埃落地,紀棠才感覺出周身難受,眼睛和嗓子自不必說,當時胳膊在揮打“歹徒”時,攻擊力是弱,可她也是下足了力氣,現在歇了一會兒,更覺得酸痛得擡都擡不起來。至于雙腿,她在這林子繞了許多彎路,又跌倒兩次,關節處擦破了皮,血液才凝固不久,動一下,就會滲出血來。紀棠不與喬芸芸客氣,直截了當道:“我這一身拜你所賜,你是不出該表示一下?”
喬芸芸睜大眼睛,一臉純真爛漫:“表示什麼?”
紀棠正要說要她施法帶自己回去,喬芸芸已經跑開,高聲喊道:“追上我,再說!”
“喂!你……”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壞蛋永遠變不成好蛋。
紀棠嘀咕着,往前走去。喬芸芸卻從不遠處跑了回來,背對紀棠彎下去,拍着她自己的背,對紀棠道:“本姑娘今天大發慈悲,快上來。”
一瞬喜悅之後,紀棠猶豫不前:“你不會在我快靠上去的時候突然往前面跑,讓我摔個狗吃屎吧?”
“……呃。”
紀棠皺眉,後退一步:“或是走到半路,你忽然隐去身形,那我可就直接成肉餅了!”
“你……”
紀棠笃定道:“你必是要害我的,我不去,你自己回吧。小竹樓在東邊,等日頭出來,我朝着那個方向走,一定可以到的。”
“你要真這樣想,那就随你。”
淡淡的聲音傳來,喬芸芸已挺起身子,大步離開。紀棠小步跟在她後面,與她的距離越拉越遠,很快,喬芸芸綠色的背影已經要和翠綠的竹林融為一體。
紀棠見狀,心裡後悔方才說的話,她若好好的,走回小竹樓也要花費大半天,更何況她現在和半殘的人沒區别。被喬芸芸摔死是死,在林子裡走不出去餓死累死也是死,既然如此,還不如選擇前者。
口随心動,紀棠大聲喊道:“你不騙我?真不會中途反悔?”
聲音由遠到近:“我不騙你,絕不有悔。”話落,喬芸芸竟一臉笑意到了她跟前。
紀棠心中稍安,為了更加安全,也做出如喬芸芸說話時一般認真摸樣:“我信你。”隻盼這件話能加重那人良心上的負擔。
喬芸芸笑意更濃,明晃晃的,紀棠以為再看下去她的眼睛要被刺花了。忙垂眸搭上伸過來的手臂,期間不知發生何事,隻聽風動,回過神來,她已被喬芸芸背着。
“白天青鳥和你講到哪裡了?”
“說到黑水象被困無涯口,設計抓走了啞女,然後讓自己最好看的女兒扮作啞女模樣,潛伏在戰神身邊。”
月沉星稀,東方既白,林子裡安靜地隻餘下一道清涼涼的聲音:“黑水象在魔界三十二殿帥中行五,通體炭黑,隻有眼白和嘴裡的牙齒是白的。他的兩顆外露的牙齒長有四尺,上面生滿了倒刺,可比吹毛利刃,而且還塗抹了世間至毒,莫說是被劃傷,就是碰到一點都要死的……”
喬芸芸的聲音在耳邊逐漸遙。紀棠的臉挨着她的肩,鼻尖萦繞着若有若無的花草清香。這才發覺,她身上早不見血腥氣,衣服頭發幹爽如初,必是又用了那什麼淨身咒。紀棠不屑哼了一聲,頓時覺察出身下的颠簸緩了許多。紀棠呼吸平穩,半隻腳踩進夢鄉。
晨曦初露,天明。
“還沒有到嗎?”
“快、快了。”
“芸芸,神女真沒冤枉你,你法力是退步不少……”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