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與明梧從街的這頭走到那頭,空中飛着柳絮,像是冬日下起白雪。
紀棠伸直手臂,踮起腳尖,用力握緊手掌,縮回眼前打開,手心從白色迅速變成紅色,此外什麼也沒有。紀棠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道:“和抓蚊子一樣,手攥得生疼,就怕它跑了,到頭來才發現,一開始就沒捉住。”
明梧望着滿天飛絮,若有所思。
紀棠揉着手掌,望向他望向的地方,感慨道:“有些地方冬日裡很冷,卻從不下雪。不少人一輩子都沒親眼見過雪,隻在四五月時,透過楊柳絮去想象雪花的情态。其實雪又有什麼好的呢,那麼冰,那麼冷。”
“一物兩面,雪花冷是冷,打起雪仗卻有趣。”
說道雪仗,紀棠嘴角一彎:“你還記得冬日我們和千蘭玩兒嗎?隻你以為她是個小孩子,對她處處退讓,雪隻打在她衣服厚實地方。她卻沒你心軟,下手又快又準,次次往你無遮無攔的臉上砸。”
往事飄過,明梧心頭一震。
紀棠看他神色不自然,問他怎麼了。
明梧勾唇一笑,反問:“什麼怎麼了?”
紀棠舉手摸向他的額頭。
明梧擡手抓住紀棠手腕,有了幾分真正笑意,“說話就說話,幹嗎還動手動腳?”
紀棠的眼看着明梧停了片刻,而後看着他的手又停了片刻,最後手腕一抖,擡于明梧胸前,“現在不知道是誰拉着我的手,賊喊抓賊。”
“想來是我了。”說話時,他已松了力道。
二人繼續向前走,紀棠擡手比劃一番:“你說話一直帶笑,是不是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可惜眉頭一直皺着,舒展不開,我為了讓你不露破綻,想幫你揉開眉心,你還不願意了,真辜負人家一片真心。”
明梧突然頓住腳步,眼睛對着紀棠,眉宇間的郁結之氣始終沒有消散的架勢。苦澀、擔心、難過……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處,讓人一時琢磨不透。
紀棠怔住,收起笑,“一直愁眉苦臉幹什麼?千蘭又惹禍了?”
明梧笑得苦澀,沉聲道:“要是如此,便好了。”
“她出什麼事?”紀棠意識到不對,聲音短促利落,再不見嬉皮笑臉懶洋洋之态。
明梧不願讓她跟着着急,忙道:“不必擔心,千蘭前幾天突發高熱,如今已經好了不少。”
“高熱?”紀棠喃喃,奇怪玄钰這是鬧哪一出,她和玄钰在平南院相伴數百光陰,從未見她有過頭疼腦熱,這病裡面有貓膩,紀棠思索片刻,道:“我回孫家之後,她可聽你們的話?沒幹出讨人嫌的事情吧?”雖是問明梧,但她心裡早有結論。
明梧低頭,手指摩挲着青碧色圓形玉佩,上面雕刻的精緻雲紋閃出柔潤光彩,襯托得指尖更為細白。
“她養成這個性子,怪我們太嬌慣她了。”
“當你們家的女兒可真好。”紀棠幽幽說道,心想這病九成九是玄钰裝出來逃避責罰的,要是沈千蘭的母親哥哥不在乎沈千蘭,不視她如珠如寶,玄钰也不會用苦肉計。
見明梧不展愁眉,紀棠勸道:“千蘭已經好轉了不是?何必再去着急,幾日後她必會活蹦亂跳,吵得人頭疼。”
“高熱已退,可事情還沒有完……”
“怎麼?”
明梧頓了頓,猶豫半晌,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或是該不該開口。
紀棠被吊足胃口,催促道:“還有什麼你快說啊?我們之間有什麼可隐瞞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紀棠,眼神裡包含了很過東西,最後化為一聲長歎,“千蘭把這幾個月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明梧的目光和他的話語沉沉壓在紀棠心頭,她說話莫名結巴:“為、為何會這樣?高熱把腦袋燒糊塗了?”同時,心裡焦躁疑惑:苦肉計使使就算了,何苦又要裝失憶呢?
明梧搖頭,“想來不是。她這病來得稀奇。”
“哪裡稀奇?”
“千蘭睡前好好的,與平常一般無二,第二天早上卻高燒不退,請來大夫開了藥吃,稍見好轉。可她嘴裡一直斷斷續續說着胡話,眉毛擰在一起,手腳也胡亂掙紮揮動,那樣子就像夢魇住了。醒來喝了點水,就哭着抱緊我娘說‘可算回來了’。”
其實明梧對紀棠還是有所隐瞞,他怕吓到眼前女子,故意避重就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