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眷禾的額頭已經沁出汗珠,死死咬着嘴唇。
這幅光景自然被霍楚厭攬進眼底,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既然看不見,又為何知道躲避燭台?”
“……是,是燭台嗎?我以為是火把,”溫眷禾瑟縮着肩膀,推他的手背,“燙……”
霍楚厭皺眉:“回答我。”
“我,我知道那是血。”溫眷禾的樣子仿佛随時都要倒下,嘴唇煞白,面頰卻帶着紅。
“可我不敢說,怕……怕你知道,我聽見了那些……”
霍楚厭問:“你聽見什麼了?”
霍楚厭既然能在夜半時分闖入她的房間,就代表他已經确定自己已經知道他的暴行。
今夜過來無非是想要最後确認自己的眼睛,若被他發現已經康複,定會殘忍地對待自己。
那幾個人被斬斷手臂的人明顯是他的下屬,對于并肩作戰的下屬都能下狠手,更何況素未蒙面的自己。
溫眷禾咽了下口水:“我聽見,那群人求你,可你卻說……”
燭台在眼前晃了晃,燭火跳躍,溫眷禾強忍着盯着某一處,保持眨眼節奏。
“你卻說要他們自斷一臂,或是砍掉首級,還說不自量力。”
霍楚厭問:“即聽到了,又為何裝作不知。”
“早聽聞大将軍脾氣暴躁,我一眼盲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有沒有聽聞,我最不喜旁人騙我?”
溫眷禾搖頭:“不曾聽聞。”
額頭落下一滴汗水,落在眼皮上,随着她眨眼的動作流進眼中,她揉了揉眼睛,拭去汗水。
再放下手,眼底通紅,像是隻迷路的兔子。
扁了扁嘴,突然委屈道:“再說,大少爺也騙了我。”
霍楚厭挑眉。
這是個疑惑的細微表情,通常情況下别人看見了就會主動解釋,但溫眷禾沒有,她依然直直地盯着某一處。
未幾,霍楚厭開口:“我何時騙你?”
“你說我聞到的血腥味,是廚房為你殺雞宰羊。可後來又把帶血的柳枝放入我手中,難不成是折了以後專門去廚房沾了雞血羊血嗎?”
安靜一瞬。
霍楚厭放開她的手腕,後退一步将燭台放到矮幾上。
溫眷禾悄悄松了口氣。
“眼盲還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眼盲心卻不盲。我見過人間百态,不是天生眼疾,是不小心被石頭砸中了腦袋,郎中說會恢複的。”
說完,她皺了皺眉,屈膝抱住,一眨眼,兩行眼淚落下。
“我猜到了,所以才用力洗手。如果不用力洗幹淨,就會以為那些人是我殺掉的,這樣的負罪感我背不起。”
“況且,你不分青紅皂白深更半夜闖我房間……故意欺我手無縛雞之力,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她明明是在質問,偏偏淚眼朦胧,音色哽咽,滿腹委屈無處發洩隻能吞入腹中。
雙眼本就無神,在此刻更顯可憐。手腕上的紅不比臉上淡,霍楚厭瞥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沉聲說:
“我們相抵了。”
他騙了她,她也騙了他。
相抵了。
走出門,白心端着藥站在門外,頭也不敢擡。
霍楚厭目視前方,冷聲吩咐。
“私下說長道短、評頭論足,自己去領罰。”
白心松了口氣似的,頭垂得更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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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溫眷禾過着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生活,除了吃飯之外,其他時間幾乎都昏昏欲睡。
今日的精神頭好了些,才有力氣問白蘭:“白心怎麼好久不見了?”
白蘭回答:“做了錯事兒,被罰了二十個闆子。”
溫眷禾猝不及防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心中疑慮增加。
吃過飯後,她換了一身素白長裙,那上面有精緻的荷花刺繡。
問白蘭:“可否帶我去院中走走?”
“當然可以,”白蘭扶着她的手,“今天的陽光可好啦!”
溫眷禾一路走,思緒不停歇,南房離小廚房近,沒一會兒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她問:“怎麼這個時間還有人在吃飯呢?”
白蘭笑說:“定是二少爺昨夜看書又忘了時辰,今日起得晚。昨夜我起來給姑娘熱藥,還見他房中通亮呢。”
一提到霍楚閑,總能令溫眷禾心中的壓抑感消散。
這兄弟二人的脾氣秉性全然不同,一個救了自己,另一個仿佛能随時要了自己的命。
正說着,霍楚閑從小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着一碟芙蓉蛋黃酥。
白蘭笑着跟他請安。
溫眷禾也微微傾身:“二少爺。”
“溫姑娘,你傷勢如何?”
溫眷禾回答:“還和從前一樣,沒有康複的迹象。”
“怎會如此呢,”霍楚閑告訴白蘭,“過幾日看看再不恢複,就換個郎中給瞧瞧。”
“也是我自己大意了,”溫眷禾說,“郎中都說快要好了,可我前些日子偏偏着了涼,連續燒了三天。怕是再換幾個郎中也沒用了。”
白蘭說:“二少爺都吩咐了,溫姑娘就别推辭了,等過幾天我就去再找一位郎中。”
“那就有勞了。”
霍楚閑聽她這樣說,笑道:“溫姑娘不必拘謹,好好養傷,霍府不多你一雙筷子,一定要等完全康複以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