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眷禾屈膝:“謝二少爺。”
他哼着小曲,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拿着蛋黃酥走了。
白蘭偷偷回眸目送了一段距離後,扶着溫眷禾在小廚房門外的石桌前坐下,未幾,廚娘王阿婆也幹完活兒了,坐下來和她們一起閑聊。
溫眷禾摸着衣服上的荷花刺繡,問:“府裡可是有上等女紅?”
“有啊,咱們府上有專門的繡娘,平日繡坊總會送來繡好的衣裳,逢年過節更是多很多,”王阿婆問,“你也懂刺繡?”
“是,”溫眷禾點頭,“我很擅長刺繡。”
“還擅長呢?”
溫眷禾摸着裙擺上的花紋,說:“這花的繡法用的是齊針,線條勻稱不重疊。由此可見,霍府是大戶人家,給我這個外人都用這麼好的衣料。”
王阿婆聽後露出贊歎的目光,剛豎起大拇指又意識到溫眷禾看不見,于是握住她的手:“我們霍府當然是大戶人家了,尤其是老爺,在這次大雨中,自掏腰包為災民們煮粥送糧食。還有二少爺,平日裡最愛讀書的人,書也不讀了,跑去前線忙活了那麼多天,真是累得要命!”
溫眷禾彎了彎唇:“也多虧二少爺,不然我還不知道流落在哪裡,哪能有今天這樣閑談的時光呢。”
停頓一下,她饒有興緻地問:“少爺們的衣服一定更精緻,可是出自更厲害的繡娘之手?”
話音剛落,她清晰看見王阿婆怔愣一瞬,笑臉凝固在臉上。
未幾,看向白蘭。
白蘭則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予以疑惑的目光。
王阿婆皺眉,用眼神示意她。
很快,白蘭想起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溫眷禾将一切收攬在眼中,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着,追問:“你們……怎麼不說話呢?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白蘭幹巴巴笑了兩聲:“是啊,老爺和夫人還有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有自己的繡娘……溫姑娘,我們做奴婢的,不能在底下讨論主子。”
“是啊,”王阿婆也說,“溫姑娘是二少爺叫人帶回府中的,和我們的身份不同。你說幾句就說了,我們不便多言。”
“原來是這樣,”溫眷禾說,“是我不懂禮數了。”
王阿婆說:“我在這府裡二十年了,最先學會的就是少說多做,隻有跟你們這些小孩子才會多說上幾句。”
她起身:“好了,我又要去忙了,你們慢慢聊。”
白蘭扶着溫眷禾起身:“姑娘,我也要去忙了,我們回去吧。”
白蘭似乎有什麼急事,扶着她走路的步子大了些,帶得溫眷禾踉跄幾步。
“實在對不起溫姑娘,我們慢慢走。”
她便拍了拍白蘭的手:“是不是再走幾步,然後向左拐就到南房了?”
白蘭點頭:“姑娘好記性,隻走過一次就記住了。”
她試着把手向左側伸,摸到了魚池邊緣,坐下來。
“我還不想回去,你去忙吧,隻需要給我一包魚食就好。”
白蘭眨了眨眼:“今天天氣真的很好,姑娘整日在屋子裡也是煩悶,那我現在就去拿魚食,待會兒忙完了再帶姑娘回去。”
一碗魚食放在手邊,溫眷禾微笑:“不用管我了,放心吧。”
直等到白蘭離開,她才敢看向池中魚,随手扔了兩粒魚食下去,很快,幾乎大半個魚池的魚都被吸引過來,張着嘴等待投喂。
溫眷禾臉上卻沒有半絲笑容,心裡全都是剛才王阿婆和白蘭的表情。
她不過是問了句少爺衣服上的刺繡,就引得她們謹慎退場,像是遇見了惡魔一樣,一句也不敢多言。
看來姐姐的死真不是意外。
她一定是被這府中人害死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溫眷禾眼神幽怨,每每想到姐姐,總忍不住落淚。
天氣陰晴不定,前一秒還豔陽高照,很快就吹過一陣冷風,太陽也躲到了烏雲之後。
等她反應過來,才發現下起了小雨,魚池泛起一圈一圈漣漪。
剩下的魚食拿在手中,她吸了吸鼻子提起長裙擺,小心翼翼地朝南房走。
去沒料到剛左拐還未等轉身時,腳下踩中了一塊鵝卵石,突然失去重心向前滑,猝不及防撞進一個人懷中。
這人胸膛很硬,溫眷禾捂着腦袋向後退了半步,等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時,心髒猛地一頓,熟練地把視線固定在某處:“是我唐突了,你可還好?”
那人沉聲開口:“該我問你是否還好。”
“……是大少爺呀,”她放下手,更為謹慎,“我本在魚池邊喂魚,忽然感覺下雨了,走得急了些。”
“你身邊沒有幫忙的侍女,确有不便,”霍楚厭盯着她額頭上的那抹紅,撫平胸前衣衫褶皺,說,“等白心康複了,将她派來照顧你。”
溫眷禾一怔:“大少爺怎知白心受傷?”
霍楚厭隻看她,未回複。
所以,白心真的是被霍楚厭處罰的。
自從她來到霍府之後,一直都是白心在身邊照料,那樣細心的人,怎麼會做錯事呢?
怕是和那晚有關。
一想到那天晚上,霍楚厭帶來的壓迫感,溫眷禾仍心有餘悸。
雖說此刻青天白日,但這畢竟是霍府,他若想做什麼,隻需要将她帶到後花園,到時候濺到樹枝上的血,就是自己的了。
溫眷禾忙傾身:“不打擾大少爺,我回房了。”
霍楚厭側身為她讓出一條路,溫眷禾佯裝不知,選擇了與之相反的另一條,慢慢踱步摸索着前進。
剛走幾步沒料到腳下鵝卵石再次惡作劇,這次令她向後仰倒。
她低呼出聲,餘光能看見霍楚厭就站在不足半米的位置。那雙眼睛依舊毫無波瀾,像是在看風拂柳梢,完全沒有要幫助她的意思。
溫眷禾為這身新衣服和即将到來的糗态惋惜,指尖卻被那人輕輕握住,另一手臂扶住她的腰,幫忙穩住了即将仰倒的身體。
冰涼的指尖頃刻被一陣溫熱包裹。
她擡眼,與一雙幽深黑眸對視。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雙壓迫感十足的雙眸中遍布紅血絲,青澀的胡茬從下巴冒出。
身上還穿着朝服,想必他是外出忙了一夜又一天,現在才歸家。
天與地之間由萬條晶瑩雨線連接,涼風拂面,她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緻命性錯誤。
不該打量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