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仔細瞧了瞧配方,歎道:“這個藥方搭配得非常好,可以說是為了溫姑娘量身定做的。倘若喝了這麼久還沒恢複,怕是顱内有着殘餘血塊尚未消散。”
“血塊?怎麼突然這麼嚴重了,”溫眷禾挺直的肩膀頹了下去:“不過就是被一塊石頭砸中後腦,怎的這麼久也不恢複,難道我真要與黑暗相處一輩子嗎?”
“姑娘莫急,我再為你加大劑量,你試着喝上兩天,若是眼前依然沒有閃白光的時候,那就隻能另尋高醫了。”
兩日過後。
郎中再次前來,得到否定的答案搖搖頭走了。
出門就遇上了霍楚閑與霍楚厭歸家,得知此事後,霍楚閑說:“大哥,你先回去吧。溫姑娘此刻心緒定然不穩,我去看看,寬慰她一下。”
“你急什麼?”霍楚厭沉聲阻攔:“莫要把心思放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身上。她是因為當日值守不當而受傷,所以才會來到我們家醫治。不管幾時恢複,都會照顧她到康複為止,斷然不會在還未康複之前,将她趕出去。”
霍楚閑不放心地朝南房張望兩下,點點頭:“是。”
“先随我去書房。”
才走了幾步,一陣陣哭聲闖入耳中。
似是迎接春天的第一場雨,輕細又惹人憐,平白讓霍楚厭駐足。
霍楚閑走出幾步又回頭,也聽見了哭聲。
“溫姑娘還沒有這樣情緒不穩的時候,真是楚楚可憐。大哥,怎麼說也是我差人送回來的,也該了解是怎麼回事。”
說完,就大步走向南房。
霍楚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拂袖離開。
白心說:“郎中說了,除了可能殘留的血塊之外,溫姑娘的眼疾也是因為心情原因導緻。這病耽誤不得,若是再不康複可能……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霍楚閑聽後,想了想說:“眼疾這種事不比平日傷風感冒,你又是年輕女子,更耽誤不得。”
說罷又皺眉:“可再過一日,我和大哥就要前往沙突……這可如何是好呢……”
溫眷禾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
“怪我倒黴,來到西陵城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樣子……”她含糊不清地說:“從前在家裡時,聽鄰居說,沙突醫術乃是第一?”
“确實不假,沙突人常年風吹日曬,打獵捕魚受傷是常事,多虧了高超醫術,才能保持健康,”霍楚閑咳了兩聲,說,“此次我也打算請那邊的郎中看看我的咳疾。”
白心擔憂道:“聽王阿婆說二少爺從小身體就不好,郎中每日都往家裡跑呢。”
“是啊,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溫眷禾抿了抿唇:“可否請二少爺帶我也去一次沙突呢?”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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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霍楚厭斬釘截鐵。
屋内燭台锃亮,他手持一把短刀,親自開刃。
磨刀聲沙沙響,他的臉繃得緊緊的:“此事絕無可能,莫要再講。”
“可白日裡,我見溫姑娘實在可憐……”
話還沒說完,霍楚厭就冷眼瞥過去:“你答應她了?”
“沒有大哥的同意,我自然不會答應。”
“就算答應了也不行。這一趟是去迎接沙突太子,順便看看你的咳疾。帶上你已經是‘順便’,你還要再帶一個‘順便’?當是去遊玩嗎?”
霍楚閑想了想,又說:“溫姑娘受傷這件事,畢竟是我們理虧,拒絕她我心有不忍。”
“走之前我會找宮裡的張禦醫來看。”
“那張禦醫就會嘴上功夫,實際是整個太醫院最沒能耐的。”
“李禦醫。”
“李禦醫前些日子連貴妃娘娘雙生子喜脈都沒探出來。”
“孫禦醫、陳禦醫。”
“孫禦醫——”
啪地一聲,短刀被霍楚厭不輕不重撂在桌上,冷眼睨他。
“……大哥,”霍楚閑說,“像溫姑娘這樣的人,表面看上去天真無邪、風輕雲淡,實際上是把事情都藏在心中。眼疾一直都是她心裡上的創傷,但卻沒有表現出來。這種性格,到是和你有些像。”
“像我?”
“你在戰場上受的傷數不勝數,卻沒見你跟家裡人說過一句。反倒是我,我從小身體不好,家裡對我的關照,要比對你多得多。大哥,你可曾怪過父親母親,怪過我?”
“怎會。”
“溫姑娘也隻怪自己倒黴,性子當真惹人憐。”
霍楚厭沉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霍楚閑聳了聳肩:“我的意思是……我見不得女人流淚,若要拒絕,不如大哥去說吧。”
……
早上天還沒亮,溫眷禾就在白心地攙扶下來到小廚房。
王阿婆打着哈欠,下巴還沒來得及歸為就驚訝地問:“你說,你要做芙蓉蛋黃酥?”
溫眷禾點頭:“隻需要把我要的東西準備出來就好,我很會做糕點的。”
王阿婆将每樣材料都擺好,一一告訴她順序,然後就看見她摸索着準确拿起。
她皺了皺眉,擡手在溫眷禾面前晃了晃,不見她瞳仁跟着動。
正要感慨她冰雪聰慧時,溫眷禾卻突然碰到了燒熱的水壺,被燙得瑟縮一下。
“溫姑娘,可要當心呀!”白心握着她的手,抵上了涼帕子,“要不我來吧。”
“不用不用,”溫眷禾揉了揉已經泛紅的手背,“沒關系,我能做的。”
兩個時辰後,溫眷禾端着一盤芙蓉蛋黃酥,來到了霍楚閑院中。
輕敲兩下門,有腳步聲傳來。
門一開,出現的人卻是霍楚厭。
溫眷禾緊抿嘴唇,鎮定了一會兒,開口:“二少爺,我來給你送一些蛋黃芙蓉酥。”
霍楚厭沒回應,緩緩走近,站在了溫眷禾面前。
打量她的視線從臉上落在了糕點上,拿起一個放在鼻下聞了聞,而後放進嘴裡。
她雙手捧着琉璃珍盤,嘴角上揚:“味道如何?這是我自己做的。”
霍楚厭依舊不答,嘴在咀嚼着,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
又拿起一塊時,瞥見了她手背的紅腫。
就在溫眷禾幾乎要支撐不住心理壓力時,終于聽他開口:“你的勤快似乎用錯了方向。”
溫眷禾佯裝驚訝,也終于能松口氣:“大少爺?”
他将第二塊蛋黃酥放進嘴裡,上半身前傾。
“楚閑不能決定此次沙突之行帶的人馬。”
指腹輕撚殘留渣子,沉聲道:
“你該讨好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