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眷禾能感覺面頰溫度逐漸上漲。
是被他一眼就戳穿心事的尴尬赧然。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一個眼盲之人,費盡心思做了盤糕點端給二少爺,目的是為了什麼。
溫眷禾歎了口氣:“我隻是想感謝二少爺。”
“還未同意帶你去沙突,便先感謝?”
“是謝他明知我做了蠢事,還願意給那不開花結果的小花壇種上梧桐樹苗。”
她看見霍楚厭微微挑眉,很明顯,他意外這個回答。
溫眷禾又問:“難不成是我想錯了?那梧桐樹是大少爺差人種的?”
“不是。”
“既如此,”她将芙蓉蛋黃酥雙手奉上,“還請大少爺幫二少爺收下。”
霍楚厭接過了這盤蛋黃酥,直截了當道:“明日我們離開之前,我會叫太醫來為你診治眼疾。”
溫眷禾落寞道:“我雖眼疾,可斷然不會給誰添麻煩。”
“隻需要将我安置在某一處,我絕不會亂動。等二少爺治療咳疾時,順帶為我把把脈也好,哪怕隻要我跟沙突的郎中說上幾句話,也不行嗎?”
霍楚厭擡眼,白心就站在不遠處的長廊裡,關切地朝這邊望。
手中的絹帕都要扯碎,仿佛她正在和什麼猛虎野□□談。
“是你太想當然了,”他說,“不過是送個糕點過來,白心也要時刻挂念着。想必你在做這一盤時,也有不少人跟在身邊伺候。小廚房弄的一團糟就不說了,還耽誤其他人做事。這就是麻煩。”
溫眷禾皺眉反駁:“我沒有把廚房弄得一團糟。的确讓王阿婆給我準備了食材,可那是在大家都休息時。她們願意幫助我,還誇我做得好,哪怕看不見行事也幹淨利落。”
她努力地為自己争取:“大少爺是健全之人,自然不會理解我這種半路突發意外的心。”
“若不是因為身處霍府,我早就急得團團轉了。哪裡還會想着救活一片地,閑來無事去喂錦鯉呢。”
霍楚厭平靜地聽着,又伸手拿了一塊糕點,送到嘴邊時突然愣住。
這是給楚閑準備的東西,不是給自己的。
腦海中還回蕩着那句:我想感謝二少爺。
“……行嗎?”
“嗯。”
“真的?你答應了?”
“嗯?”霍楚厭差異挑眉,“你說什麼?”
溫眷禾又重複一遍:“我保證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保證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但凡這兩條有一條沒有履行,你就把我丢在沙突,行嗎?”
霍楚厭剛要拒絕,溫眷禾低着頭說:“你剛剛都答應了……”
她縮着肩膀,雙手攥在一起。
說這些時,耳朵已經紅了。
沉默片刻。
他說:“再過一月便是太後壽辰,皇上孝順,大赦天下為太後祈福。若你能為太後繡一副百壽圖,想必能讨她老人家歡心。到那時候,我去迎接沙突太子,順便帶你去看郎中,也算是有了理由。”
溫眷禾怔愣片刻,指着自己的鼻子,再三确認:“……我?”
“你。”
“你讓我繡一副百壽圖?”她話音的重點落在‘繡’字上,不可置信地問。
霍楚厭說:“沒錯,從這一刻起,到出發時間,至少要讓我看見你的刺繡功底。”
“可我看不見,要如何才能刺繡,大少爺是在為難我嗎?”
“你讓我借迎接太子一事,為你尋醫,不也是在為難我?”
霍楚厭提出這個艱難要求,為了彌補剛剛自己的走神。
可卻沒想到,溫眷禾是個外表柔弱,内心倔強的性子。
她咬了咬嘴唇,點頭:“承蒙大少爺看得起,剛巧我從小就會女紅手法,今晚便不睡了。”
霍楚厭擡了擡眉:“随意。”
溫眷禾也絲毫不拖泥帶水,回到南房就吩咐白心,為她準備一匹上好錦布,茸絲和繡針。
白心擔憂地看着她:“溫姑娘,你做做糕點也就罷了,這刺繡……能行嗎?”
當然不行。
溫眷禾心道。
但為了去沙突,她必須要做。
還要做得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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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楚厭每天吃過午飯都會前往軍營,今天也是一樣。等再回來時,已經是夜半時分。
回到自己房中時會經過南房,平時他都徑直而過,今日腳步漸漸放緩,偏頭看過去。
孫慎也跟着看過去,小聲說:“将軍,南房還亮着,想必溫姑娘還沒有放棄。”
“嗯。”
剛走了幾步,又停下。
吩咐孫慎:“你先去把我的東西收拾一下。”
說完就朝南房方向走去。
他提出讓溫眷禾繡出百壽圖,就是欺她是個瞎子。
哪怕她徹夜刺繡,一個瞎子,有必要在夜半時分亮着燭火嗎?
溫眷禾聽見開門聲就回頭,輕聲問:“是大少爺嗎?”
“是我。”
本來眼底就時長帶着陰郁氣氛的他,今日更甚。
當着她的面,長劍悄無聲息出了鞘,寒光閃過時,溫眷禾心中一顫。
她不明白,為何白日裡還一本正經的人,晚上就帶着一身殺氣。
眸中的陰郁化作麻繩,将她牢牢捆住。
溫眷禾佯裝不知危險來臨,勾起唇角,柔聲道:“大少爺是來檢查我的刺繡成果的嗎?”
“沒錯。”
視線中的他語氣從容,平靜地回答自己的每一句話,實則已經拿起長劍,迎面劈下!
劍風将額角的劉海一分為二,她抑制不住眨了眨眼,後退半步手按在桌上。
“怎麼了?”霍楚厭明知故問。
“……風,竟這樣大嗎?”溫眷禾說,“大少爺每晚都這個時辰歸家,真是辛苦極了。”
“不及溫姑娘辛苦。”
劍尖直直她的眉心,平白叫人生出異樣緊張之感。
溫眷禾喘了口氣,問:“何出此言?”
“溫姑娘,你現在的世界裡,也要在夜半時分開燈嗎?”
溫眷禾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
她一直把心思放在說服霍楚厭的事情上,完全忘記眼盲這一說。
劍尖從眉心慢慢下滑,途徑鼻梁和嘴唇,而後反轉劍刃對準了她纖細的脖頸。
溫眷禾已經能感覺到長劍沾染了夜晚的溫度,那是一種刺骨的寒。
即便沒有碰到自己,也能叫人打個寒顫,好像隻要有一點破綻,就會被削掉腦袋。
她搓了搓手臂,說:“因為已經托人去請了大少爺好幾次,都被告知還沒回到府中。”
“白心困得不行,我就讓她先休息。夜深人靜又不知道該去找誰傳話,那就隻能等你過來了。”
“可我又怕滅了燭台,你會以為我休息或者是知難而退,索性就沒滅。”
安靜一瞬。
溫眷禾扭了扭手腕:“從回到南房就沒動過身子,繡到了現在手腕都快不會動了。不然,該給大少爺熱壺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