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眷禾當即後退擡起手。
“是……是血嗎?熱的,是熱的……”
她雙手都在顫抖,步步後退,形如年邁老人。險些跌倒之際,被霍楚閑扶着。
霍楚閑拿出巾帕,擦去溫眷禾手背上的兩滴熱血。
“溫姑娘莫慌,這是嫁禍于你之人的血,我大哥在替你伸張正義。”
溫眷禾臉色煞白,幹嘔了幾下後緊緊攥着霍楚閑的衣襟,害怕地躲在他身邊。
沒人知道,她此刻無比慶幸這兩滴血,不然這番失态的模樣展現在大衆面前,定是再無借口為自己辯駁。
鮮血成噴射狀灑在地,還有幾滴濺在了必赤圖褲腿的山鷹上。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垂眸,能确信這是事實後,看向霍楚厭。
“霍将軍,你這樣暴戾,是不是太不把我沙突放在眼裡了?”
霍楚厭皺眉:
“此人先将火災一事嫁禍給了我的人,随後又出言不遜,聲稱我此番來沙突别有所圖。這分明是在挑撥兩國關系,況且——”
停頓一瞬,他又說:“我的人沒瞎,辛直由我處置,瞎了,人就由你處置。是我們之前已經定下的。怎麼我要取此人首級,就變成了不把沙突放在眼裡了?”
必赤圖咬緊牙關。
辛直沒有守好羊圈,以至沙突損失重大,本該處死。可他完全沒想到,霍楚厭經如此迅捷,當着衆人的面就削掉了人的腦袋。
無奈已經有約在前,哪怕再心有不忿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他聲音沙啞:“來人,送大将軍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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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溫眷禾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辛直頭顱飛天的樣子。
從前在鄉下生活,她見過雞鴨流血,見過豬牛流血,哪裡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看見人的血噴濺而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得知了玉美人于昨夜失足落水,不幸溺斃的事。
對于沙突王來說,不過是死了個妾而已,臉上不見半點悲傷。
大部隊一行人朝西陵方向行駛,這一次溫眷禾與霍楚閑坐在了一個馬車裡。
霍楚閑瞧着她蒼白的臉,關切地問:“沒睡好嗎?”
“是。”
“昨夜你受驚了,”他從袖中拿出一個鐵罐,放進她手中,“這是醫仙交給我,讓我轉交給你的。此物對你的眼疾有效。”
溫眷禾接過後點頭:“謝二少爺。”
“該謝你自己聰明伶俐,昨晚那陣仗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承受得了的,你能撐住為自己辯駁,也算是女中豪傑。”
溫眷禾說:“是因為我已經走投無路,若不能自證清白,怕是慘死的人就是我了。”
“不會,”霍楚閑說,“你是我們帶過去的,就算出了事也該由我們處置,斷然不會任由沙突人處置你。”
“可辛直不就是被大少爺給……”
“大哥脾氣暴躁,況且辛直口出狂言。我們這一遭來代表的是聖上,他表面說的是我們,實則是在挑釁皇家。”
溫眷禾了然:“原來如此。”
又疑惑道:“不過,那位玉美人,怎會失足落水呢?”
霍楚閑垂眸又擡起:“許是被昨天那陣仗吓到了,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掉進水中。沙突的奴才們都在修理被火燒壞的東西,一時顧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溫眷禾卻知道,玉美人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被秘密處死的。
她當衆道破玉美人和辛直苟且,盡管模棱兩可,依舊在無形之中打了沙突王的臉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年紀和能力,也比任何人都明白,玉美人正直年輕又貌美如花,怎會甘心一輩子守在後宮侍奉他。
他是沙突王,曾是稱霸一方的霸主,不能允許枕邊人背叛,更何況對方隻是一位美人而已。
溺斃而亡,是給她的體面,也是給沙突王自己的體面。
安靜了一瞬,溫眷禾又說:“昨晚我提前離席,侍女給我講路過的景觀,提到了望月樓。”
“望月樓怎麼了?”
溫眷禾微笑:“隻是遺憾,若我的眼疾已經康複,真想去望月樓看一看星月。”
“可那望月樓并不是沙突用來看星月的。”
“那是看什麼用的?”
霍楚閑的語氣頗為得意:“望月樓和宮中的觀星樓一樣,沙突太子曾經來西陵國,在宮中見過觀星樓,歎為觀止。我大哥命令工匠們獻出圖紙,親自交于沙突王。”
“隻不過我們的觀星樓是用來看星星的,而沙突的望月樓,是用來打仗的。”
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緊緊攥着,長甲扣在掌心中,刺痛能叫人清醒。
溫眷禾強裝鎮定,問:“打仗?”
“嗯,”霍楚閑并未發現她的不同,又道,“沙突好戰,苦于地形差異和做工粗糙,一直構建不出高台。所謂登高望遠,這方面是他們的短闆。”
“望月樓修建完成後,沙突連續打赢好幾場勝仗,所以沙突王和太子不管怎樣,都會給我大哥幾分薄面。”
“大少爺與沙突私交,甚好?”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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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萬籁俱寂。
溫眷禾靜靜地躺在床上。
——“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有自己的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