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厭,你何時與她有過交情?”
要與溫眷禾成婚改變命格的念頭一起,霍楚厭便來到正房與父母說了這事。
霍嘉山眉頭皺得緊緊的:“那女子的身世我們全然不知,又是患了眼疾的人,你怎會想要娶她?”
霍楚厭說:“溫姑娘因侍衛徇私舞弊,與之發生沖突,才被石頭砸了腦袋。這事往大了說,我也有連帶責任。”
霍嘉山不解:“可你位居高位,不可能凡事親力親為,再說我們也給她請郎中、請醫仙,她不好啊!”
霍楚厭沉聲:“她離開霍府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會把重點放在我們家薄情之上,而不會在意什麼命格相沖。百姓會議論我們分明收留了人,卻又趕人家走。
“朝中本就有無數人視我為仇家,上次水患一事已經聯合起來參了我好幾本,幸而皇上庇護,才得以全身而退。”
“若是在這時候趕她走,我們惡人的名聲就做成了。”
霍楚厭句句在理,為朝廷效力的人怎能落下這樣不好的名聲。
道士之前說過,若想要改變命格,需得溫眷禾成婚或生子。
姜明晚覺得這事太草率,讓她應接不暇。
“你要把她娶進門……這……”
“母親,我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其實娶不娶妻都是一樣的。”
姜明晚直接被哽住。
“這怎能一樣,”霍嘉山繼續說,“若一定要娶,就讓她做個妾室,也算是改了命格。”
霍楚厭反問:“父親一生隻有一妻,與母親琴瑟和鳴,不是很好嗎?”
“我與你母親的婚事,那可是先皇賜婚。你外祖父是扶持先皇上位的功臣,你母親的姑母是先皇的皇貴妃。那溫眷禾怎能與你母親相提并論?”
霍楚厭音色沉着:“外祖父的官職也比祖父的官職要高,當初母親是下嫁霍家。如此一說,父親你與母親也稱不上門當戶對,但這麼些年走過來,不也是花好月圓人長久嗎。”
霍嘉山将剛拿起的茶杯放下:“你的意思,你隻娶一個,還是娶那個平凡人家的孩子?”
他急道:“楚厭,你該是被皇上賜婚的。以你的成就,應到做驸馬才對。”
停頓片刻,他又詫異道:“你如此堅持,除了為了我們家的名聲之外,該不會是對那個女子有意吧?”
霍楚厭目光微凝。
“我平日甚少歸家,若是當真與公主或是貴家千金成婚,父親母親在家裡還要顧及兒媳的感受。溫姑娘少言寡語,平日足不出戶,不會給霍府帶來任何麻煩,娶了她我耳邊也能少些聒噪。”
然而霍嘉山最了解自己的兒子。
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變着法想娶人家。
“若真對溫姑娘有意,做個妾室也能給她寵愛。”
“緣淺緣深,”霍楚厭沉聲,“若是早前我已被賜婚,亦或是已有心上人,自然不會再娶溫姑娘。但現在我孑然一身,娶一個足矣。”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未幾,姜明晚歎了口氣:“真不考慮了?”
“婚姻于我來說隻占生命一小部分,完全無需考慮。”
“你這不屈不撓的脾氣倒是像我。”姜明晚彎了彎唇:“我和你父親自小相識,因為身份不同,你外祖父不同意我嫁給你父親。後來是我以死相逼,才換來今日和睦。”
“有了你以後,我就在想,往後我定不會幹涉你的感情。你要娶達官顯貴的女兒甚好,若是想要娶平凡人家的女兒,隻要你喜歡,我也同意。”
說到這,她話裡竟有了些欣慰:“楚厭啊,為娘最懂日久生情這個詞語。你既然心悅溫眷禾,我也不幹涉,切記要奏請皇上啊!”
霍楚厭起身:“多謝父親母親的理解,明日早朝過後,我就會跟皇上提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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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過後,霍楚厭來到禦書房。
皇帝見了他,忙招手:“楚厭,快來看看,這是我剛得到的畫。”
“宗烨,”霍楚厭喚他的名字,“我想要你為我賜婚。”
宗烨驚詫地看着他,放下畫走了過來:“與誰?”
“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位被山間滾落石子擊中的姑娘,溫眷禾。”
玄烨抿了抿唇:“我以為,你會和沙突公主成婚。”
“寶音?”
“她可一直鐘情于你。”玄烨笑說,“必赤圖告訴我,上一回你去沙突,隻匆匆過了一夜就離開。她得知你的消息時,馬車都已經快回到西陵了,在家裡發了好大的脾氣,險些把剛修好的羊圈再次點燃。”
霍楚厭輕笑:“我與寶音公主緣淺,若是我沒有鐘情的姑娘,願意為你跟沙突和親,但現在不行。”
“鐘情?”宗烨勾唇淺笑,“你是說,你對這個溫眷禾,是喜歡?”
“是。”
“楚厭,你我自小一同長大,可從未聽過你說有過心儀的姑娘。”
霍楚厭斂眉。
“我也沒料到,整日沙場奔波,竟會對女子心生愛慕。”
“好!日後我一定要看看讓你愛慕的女子是個什麼性子!”宗烨一拍桌,“你既開了口,我自然要答應。隻是寶音日後鬧起來,你要負責替我安撫。”
“當然。”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說,“三日後便是頌獅禮,本來上一年說好你來主持,可與昭國戰事緊張,這次剛好你在家中,就由你來主持。”
頌獅禮每年一次,至今已經持續三十年。
原因是三十年前,先皇親自領兵出征,本已被敵軍擊垮節節敗退,突然有十幾隻獅子蹿出,咬住敵軍将領的戰馬不放,直到馬兒不再掙紮。
先皇趁此時機,長矛抛出,貫穿對方心髒,戰士們一鼓作氣,打赢了這場戰役,這才有了今天的西陵國盛世。
禦花園裡修建一座雄獅雕像,先皇在世時立下規矩,每年這一日都要舉行頌獅禮。
文武百官務必到齊,跪在雕像之下,從禦花園到神武殿外,虔誠祈求國泰民安。
在這之前,便是溫眷禾與霍楚厭的婚事。
喜袍加身,紅紗懸挂。
素來看着莊嚴的霍府,今日呈現出一片喜氣洋洋。
霍楚厭高坐在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多次的戰馬背上,與它一同帶着新娘從正門進入霍府。
拜堂之時,風拂喜帕。
一張攝人心魄臉闖入霍楚厭眸中,很快又被喜帕蓋住。
隻那一眼,足夠讓他心跳漏掉半拍。
驚鴻豔影,月中聚雪。
從此以後,這個女子,是他的結發妻子。
今日霍大将軍臉上一直挂着罕見的笑容。
他誠意招待賓客,為每一個來賓敬酒。
而溫眷禾則一個人坐在房中,雙手猶如侵入寒潭,徹骨的涼。
冰桶上漂浮着似有若無的白氣,今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她的視線落在某一處,焦點聚集再擴散。
竟然霍楚厭成婚了。
為了留在霍府,她和霍楚厭成婚,以此來改變命格。
那晚的話還在耳畔回蕩。
他說:“前朝事忙,我極少歸家。縱使回來也不會越雷池半步。”
溫眷禾總覺得他說這話像是無中生有。
畢竟之前這人進自己房中,是連門都不會敲的。
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答應。
隻有成為霍楚厭的妻子,才能理所當然接近他。日後會有更多機會為姐姐報仇。
很久之後,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站在面前,喜帕被輕輕撥動。
溫眷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喜帕被緩緩掀開,她看見了同樣穿着紅色喜福的霍楚厭。
他的臉是紅的,與他對視能感覺到一陣炙熱,一定喝了不少酒。
想到這,溫眷禾起身:“我給你倒杯水。”
手腕蓦地被抓住:“你行動不便,我自己來就好。”
他掌心滾燙,握住的一瞬間仿佛釋放了幾簇火苗融進皮膚之中。
人已走了,餘溫還在。
霍楚厭到桌邊直接舉起茶壺,喝下去一大半後,抿了抿唇。
“今日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