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吳茉兒行事乖張,一再回手,沒有半點婦德,江家諸人心生不滿。但見江族長與江知州兩人一人扶額搖頭,一人閉目蹙眉充耳不聞,伍氏族人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怕惹來一身騷,索性按兵不動。
見無人再插話,吳茉兒繼續道:“我是弱女子,不是無腦子。高門大戶也不會随便聘個婦人做嫡長媳。我人品性情如何,想必大家心裡像明鏡一樣清楚。撇開這些不談,我且問,與牛大苟且對我可有好處?”
“沒有。”伍平頭搖得像撥浪鼓,見無人附和,隻好停下來幹幹一笑。
吳茉兒為之動容,又道:“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蝼蟻尚且偷生,江家規矩苛刻,我冒着生命危險去偷馊飯實在犯不上。就算真偷,也要先離了江家。”
吳茉兒自認為自己有理有據,頭頭是道,哪知非議依舊,不絕于耳。
“看看,人家早有企圖,不是牛大也會是馬大!”
“呸!我就說她不耐寂寞!”
“騷貨就是騷貨!”
……
孀居的女人,寂寞空虛,無所事事,聚在一起捕風捉影,擺弄是非便成了日常。
“八婆!”吳茉兒實在受不了長舌婦的議論,抓起桌上的茶杯砸了過去。杯子落在地上,“啪”地炸開,吓得老婦們尖叫着四散逃離。
因為人多,阻隔着過不來,其中一位遠遠指着吳茉兒的鼻子罵:“腌臜玩意兒,有爹生沒娘教!你娘沒教過你尊敬長輩?”
“孝敬長輩的有,沒教過孝敬老畜生,所以不要仗着年紀大,就想跟我擺譜擺架子。你再多嘴,我就專往你臉上砸。臨死了,我不介意拉個添堵的當墊背。”吳茉兒目露兇光,厭惡地瞥向老婦,吓得她噤若寒蟬,悻悻坐回原位。
伍玄庭實在困惑女兒性情的轉變。他将此歸結為喪偶之殇,心疼之餘,怕引發事端,再度出言制止,“休得無禮!”
“我是否無禮,取決于對誰。神佛一樣的,自然恭恭敬敬;若惡鬼,誅之而後快。”
面對伍玄庭,吳茉兒有些情緒複雜。她看得出伍玄庭愛女兒,但三番兩次挨打,實在耿耿于懷,不太想給他留面子。
伍玄庭也明白女兒對他有怨氣,但有口難言,踟躇後還是退了一步,“有事說事,别磨磨唧唧。”
身為父親,他明白這世道隻有清白堂正才算真正的活,女子唯有清清白白才能有一處容身之地。但這些想法隻能藏于心間,韬光晦迹。
口有些渴,肚子有些餓,又講了一堆的話,頭有些暈,加上身體疼痛,吳茉兒忍得頗為煩躁。她向伍平要來椅子,又讨了些水。
喝完水,吳茉兒坐下來跷起二郎腿,揉着傷處,道:“偷情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寡婦而已,誰也沒礙着,就算真偷,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度量大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過去了。如此咄咄逼人,趕盡殺絕——”
她話鋒一轉,掃視着江家人衆,一面察言觀色,厲聲道:“若真為亡夫着想,又怎會大張旗鼓,鬧得盡人皆知?不過是有人想借着由頭謀好處。至于誰最有好處,我不說,你們也知道。”
吳茉兒早就發現,所有人都在為江子珩說話,但無一人是至親。她腦子裡冒出個陰暗的想法——吃絕戶。隻有江伍氏死了,江家的财産才能光明正大地落到别人手裡。
有人慚愧低頭,有人瞥向江族長,亦有人看向江元成。吳茉兒的目光跟随着落在江元成身上,她仔細打量着他,盤算其是否有動機。
參照江元成的話,江伍氏是他侄媳——嫡長房後繼無人,家産大概率由旁系繼承,江元成極可能是最大受益人。不過,江族長并非長子,族長之職應是兄終弟及,江氏版的金匮之盟。偌大家産沾手而過,是禅讓還是世襲可就不好說了。縱然本人品行端正,但身邊人呢?
吳茉兒誰也不信!
江族長再次質問:“元成?”
未料到江伍氏如此心思缜密,口才了得,更是移禍到自身,江元成吃了一驚,強捺下心中的慌亂,起身俯首,一臉恭順道:“二叔!你莫聽她胡說。子珩不在還有子衍,就算真有好處,也未必落我身上。”
江族長盤算着整件事的始末,不動聲色道:“和光呢?”
江元成道:“我去了家書,子衍回信說這兩天回來。二叔您也知道,這小子打小不着四六,腦子一熱,不定又跑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