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月明,雲淡風輕。衆人酒足飯飽,散席後閑庭信步,有說有笑地賞月亮。
月華如水亦如霜。長廊曲折,鳥叫蟲鳴,花與樹斑影綽綽,空氣中彌漫着陣陣幽香。
江子衍惦記着吳茉兒所言,趁着衆人分享趣事之際,說道:“我今天也遇到件趣事。”
有飛蟲鑽進鼻孔,癢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剛打完,又有蚊蟲咬在脖上。江子衍連忙伸手去拍,殷紅的血迹混着蚊子的屍體沾染在掌上,他嫌棄地掏出手巾去擦,沒擦完,又有蚊子叮來。江子衍隻得停下,手忙腳亂,四處亂拍。饒是如此,沒一會兒,身上便起了十來個大包。
衆人紛紛笑道:“和光的血比瓊漿玉露還香。”
身上奇癢難忍,江子衍抓耳撓腮,忍不住道:“我甯願當個蚊蟲厭棄的臭人。”
他問慕景淮有沒有受蚊蟲叮咬。慕景淮搖頭微笑,道:“隻要你在,我便無憂。”
這是個既定事實,兩人同宿一間房,慕景淮每晚都睡得極香。江子衍深感無奈,“蚊子怎麼隻咬我?”
他隻想逃,但心中疑惑未解,還是強忍下來。多年相處,情理上,他選擇相信江伍氏。若是誤會,便大事化小,化幹戈為玉帛;若是嫁禍,則意味着家族中有人起了害人之心,一場争鬥勢必到來。但養癰贻害,後患無窮,此事早晚要搬上台面,與其拖拖沓沓,不如早點解決得好。
江子衍撓着癢處,瞅着話落的間隙,插嘴:“二爺爺!我今天看到對老夫婦,鬧事說我們江家害死他兒子,還編了曲在大街上唱,曲唱得不錯,卻不知是否屬實。”
江族長神色一凜,扭頭诘問衆人,“可有此事?”
這種有損家族名聲的事件,向來親親相隐,不到萬不得已,便可掩耳盜鈴,佯裝未曾發生。眼見着江子衍擺上明面,衆人隻想明哲保身,竟齊刷刷地看向江元成。
江元成慌了神,連忙解釋:“是有這事,不過是場誤會。趙縣令已經審過,夫婦二人也已認錯。隻是為表懲戒,得關上幾日再放出來。”
江族長颔首,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若無深仇大恨,放他們一馬,當是為子孫積德。”
江元成點頭稱是,怕江族長再問,忙将話引到吟詩頌月上。衆人引經據典,附庸風雅,你一言我一語,好不踴躍。
江子衍不忍擾了衆人興緻,眼見話題岔開,又有不甘。他低頭稍作沉思,靈機一動,道:“我也作了一首,叫《無題》,還請諸君品鑒。”
衆人洗耳恭聽。江子衍狡黠一笑,道:“醜兒覓仙子,乃奔月上尋。何須銀漢遠,處處解相思。”
衆人驚愕,哄然大笑,回過神來,發現這詩撇開水平立意不談,藏頭且藏尾,又不禁拍案叫絕。醜乃牛也,連在一起便是“牛乃何處、思遠尋子”。
江族長猜測他已知江伍氏的事,内心五味雜陳。細細想來,他竟一時怒火攻心,受情緒左右,沒有仔細甄别事情始末。他過于在乎家族名聲、延續和興亡,被人利用了也說不定。而以江子衍的性格,必會刨根問底,不鬧個雞飛狗跳不罷休。
這事遠比想象中的複雜。江族長負手望月,伫立良久,緩緩說道:“這事正等你回來解決。”
江元成站在暗處,表情隐匿,暧昧不明。
江子衍沒有正面回應,隻顧拍打蚊蟲,忙了好一陣,迫不及待道:“二爺爺!各位長輩!你們繼續,我受不了先撤了。”說完,招呼慕景淮同行。
慕景淮向衆人拱手告辭。江族長回禮,看着江子衍,無奈又好笑,“這臭小子!”
他對江子衍的聰明實在喜歡,但不着調這點頗為頭疼。也正因不着調,旁人便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江子衍的宅邸與江族長相鄰,出了門,右拐直走便是。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除了管家、書童、近三十個老仆及二十來個小年輕外,再無旁人。
看到江子衍,衆人心生歡喜,“二少爺回來了!”
黃狗阿福搖尾吐舌,雖然對慕景淮感到好奇,還是興奮地黏着江子衍撲騰。江子衍抱住它揉了揉脖頸,笑容愉悅:“阿福你又胖了。”
阿福歡喜地舔又蹭。江子衍指使它躺下,揉了會兒肚皮,問道:“我嫂嫂呢?”
管家林泰側目,指了指後面,道:“在房間。”
一陣琴音傳來,細聽之下,急促聒噪,雜亂無章,如魔音入腦,鬼哭狼嚎。江子衍難受地皺眉,起身問道:“她怎麼了?”
林泰有些耳背,但在噪音的污染下,竟好了不少。他用手虛掩着耳朵,大聲道:“夫人說她在譜曲,曲名叫《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