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翠喜的屍體沒找到。尚掌櫃過來禀報,翠喜早被人挖走了。
“挖走?”
後院不方便接待外男,吳茉兒去了前院會客的偏廳。
相較正廳,偏廳房間略小,因寬度,顯得縱深稍長。裡頭桌椅俱全,布置精緻,一座織着花鳥魚蟲等吉祥圖案的六扇缂絲屏風,橫在中間,擋住了主客見面的可能。
聽到消息,吳茉兒皺了皺眉,道:“人都死了,挖走做什麼?”
封建迷信,怪力亂神,無知亦容易無下限。
尚掌櫃搬了把椅子坐對面,望着屏風透出的模糊人影,克制着好奇,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人若是未經婚配死了,便是孤魂,得配個佳偶才能安息。這翠喜,十之八九被盯上,剛埋下就叫人拉去配了陰婚。”
聯想到自己,吳茉兒一陣惡寒,“你去找找是誰挖的,将她要回來。”
尚掌櫃故作為難,“這……事情有些麻煩,恐怕得不少錢。”
知道尚掌櫃是個見利忘義的老油條,吳茉兒嫌惡地道:“多少?”
尚掌櫃谄笑道:“這說不準!可能幾兩就夠,也可能過千兩。”
等于說,價格高低得看他心情。
吳茉兒沒好氣地道:“算了,你還是别找了。我看你是沒能力,我換個人來。”
見事态竟朝着向左的方向發展,尚掌櫃暗暗叫了聲苦,連忙解釋:“夫人,真不是我沒能力。人海茫茫,您讓我上哪兒找?就算找到,能不能要回來都是問題。”
吳茉兒語氣冷淡,“你的意思是,你辦不了呗。既如此,你回去吧。”
尚掌櫃有些懵,忖思江家這倆人怎麼都不按套路出牌。他搓着手,尴尬笑道:“我不是辦不了,就是這花費……”
“怎麼?”吳茉兒提着嗓門,拍桌道:“翠喜是江家的人江家的鬼,偷屍偷到江家頭上,難道還給錢獎勵不成?不扒他層皮就算不錯了,找到人叫他賠錢!”末了,補充:“找到那偷屍的,你的錢叫他來出!多還是少看你的本事。你沒本事,以後不用來了。”
尚掌櫃瞠目結舌,心道,這婆娘年紀輕輕,好生厲害。為了拿下江家生意,他隻能硬着頭皮,曲意逢迎,“是是是!我這就去辦。”
嘴上答應,心裡卻不是很情願。尚掌櫃自我安慰,蒼蠅再小也是肉,就當投石問路。為了交差,他決定先找做鬼媒的問問看。
打發完尚掌櫃,吳茉兒又去看了牛大。這次她沒進去,隻是臨門靜靜觀察。林泰告訴她,應該是餓極了,地上的飯菜被牛大吃得幹幹淨淨。吃完,他在角落裡哭了好久。
林泰道:“夫人,要不要繼續餓着他?”
吳茉兒有些心軟,道:“叫他吃幾天好的,再不交代,就繼續餓着。”
林泰不解道:“叫這種人吃,不是浪費糧食嗎?”
吳茉兒道:“由奢入儉難,有落差,才更容易動搖。”
林泰豎起大拇指,稱贊:“夫人高明。”
吳茉兒笑了笑,回房開始練毛筆字。她不在乎字醜,但在乎江子衍,想給他看更好的自己。
心中的石頭卸了大半,吳茉兒逐漸有心情去體驗穿越後的生活。
除練字外,為了融入,她亦開始學文化,學禮儀。江子衍請了琴師教她彈琴,但琴師次日便提出離職。
“江少爺,還請您另請高明。”
水榭之上,琴師俯身拱手,态度甚是謙卑。
江子衍不解地道:“先生這是為何?”
難得閑暇,他前來喂魚。天高雲淡,倒映在水中。魚兒競相争食,好不踴躍。
見自家的魚比别家的個頭更大且更胖些,江子衍會心一笑,以為是吳茉兒使性子,得罪了人,一把将魚食丢進塘裡,道:“若有不周的地方,還請多擔待。束脩我會再加些,您看可否?”
“這不是束脩的問題,是我技藝不足,不堪為人師!”
琴師無奈,隻得表示比起報酬,他更怕敗壞名聲。末了,又道:“少爺您比我有天分,不如省些金銀,自己來教。”
三教九流,樂師本為賤業。琴師憑着絕佳的天分兼夜以繼日的努力才有了今日名氣,雖然報酬豐厚,但他不想為此毀了招牌。
聽出弦外之音,江子衍很是困惑,“有那麼差嗎?”
除了第一天,房裡的古琴再沒動過,仔細想想,應該……好不到哪兒去。
對樂感極佳的人而言,聽吳茉兒彈琴是種摧殘。琴師下意識皺眉,道:“讓她彈首,您自行判斷。”
江子衍颔首:“好。”
吳茉兒不會織布,織機房閑着也是閑着,便改成了琴室。
琴師與江子衍一同回到琴室。空曠的房間,兩台古琴,三人寒暄過後,環繞而坐。
琴師讓吳茉兒彈了首《鳳求凰》。
他原想先教她彈些《高山流水》《廣陵散》《漁舟唱晚》之類高雅點的陶冶情操,吳茉兒卻點名要學《鳳求凰》。琴師教了兩天,隻覺她彈的不是《鳳求凰》,而是亢奮老斑鸠……
吳茉兒磕磕巴巴地彈奏。
江子衍聽完,深深吐了口氣,揉着耳朵,強行挽尊,“勤加練習,會好的。”
好的方面,兩天便能記住琴譜;不好的是,手指僵硬,找不到節奏,亦表達不出情感,名曲生生變噪音。
琴師捂耳朵的手放下又捂上,哭喪着臉,道:“您讓她唱歌試試。”
吳茉兒配合地唱起了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江子衍沒聽過這個版本,但立馬覺察出她跑調。豈止五音不全,若不是音色湊合,簡直不堪入耳。
琴師頭一次遇見樂感這麼差的,無奈歎氣:“我隻恨自己不是神仙,不能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
“辛苦先生了!”
事已至此,江子衍隻得放琴師走人,卻也無比頭疼,怕她某一天露餡。
吳茉兒随了老吳,自小缺乏音樂天分,早已放棄治療。用尤雪的話說,白瞎了一張臉,她本來可以抱着她大腿吃軟飯,就因為她那破鑼嗓子,隻能去自我奮鬥。
見江子衍抱着手臂,為此發愁,吳茉兒反過來安慰,“沒事!要是有人問,就說我傷了頭,失憶好了。”
“是個好理由。”
江子衍笑了笑,看着她,心道,明明是一副皮囊,卻判若兩人,一點不會混淆。不過說來奇怪,她似乎和最初長得不太一樣,但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出來。
“沒别的事,我先撤了。”
江子衍回過神,道:“好。”
“拜拜!”
說着,吳茉兒歡快跑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