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衍本想監工,被熏吐了幾回。江元達嫌他礙眼,趕他過來休息。見他戴着口罩,又離這麼遠,仍然難受,吳茉兒勸他進車裡躲躲。
江子衍沖她笑笑,道:“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些。”
吳茉兒了然,剝了幾個橘子,連同扁壺一并遞給他,道:“那你躲遠一些。”
“好。”江子衍點頭,順着路往上走了走,在拐彎正好看見馬車的位置停下。此處背風又有遮擋,江子衍喝了水,又吃了些橘子,總算好受一些。
吳茉兒亦勸江攸進車廂。江攸站在窗旁,挺直着背東張西望,如一隻狐獴,“不了嫂嫂,我哥叮囑我照看好你,我得放哨。”
吳茉兒忍俊不禁,“你要是受不了就進來。”
江攸故作輕松,道:“男子漢大丈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雖然嘴上逞能,但不得不說,真的好臭!
見他表情難看,吳茉兒“噗嗤”一聲,伸手遞了個橘子,笑道:“男子漢,先吃橘子。”
江攸接過來,見橘子完整如初,歎了句“同人不同命”後,自顧自地剝起橘皮。剝完,他掀開口罩,露出嘴的部分,将橘瓣塞進嘴裡。
橘子很酸,但氣味濃烈,能轉移注意力。江攸一口氣吃了四五個,将剩下的薯片吃完,又喝了水,方才罷手。
仵作經過查驗,确認翠喜懷孕的事實。
丁千大吃一驚,罵了句“晦氣”。他本想叫人拉走,但想想再找女屍不大容易,隻能吞蒼蠅似的忍了這氣。
牛大被叫去辨認身份。他十分抗拒,死賴着不肯往前,一靠近,更是吓得臉色蒼白,連連尖叫,撒腿就跑。
屍體早已腐敗變形,白骨森森,生出密密麻麻的蛆蟲。皂吏強将他拖了過去,牛大不敢看,緊閉着眼,屏住呼吸。
皂吏罵罵咧咧,喝道:“睜開!”
牛大死活不睜。
“你看還是不看?!”
皂吏左右開弓,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牛大被打得面容腫脹,嘴角都是血。見他仍不肯配合,皂吏強行掰開他眼皮,捂住口鼻,直至臉色憋得通紅,身體抽搐了才住手。
牛大駭得青筋暴起,兩眼猩紅。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強烈的臭味直沖腦門,他卻不得不大口呼吸,無力跪在地上,瘋狂嘔吐。
皂吏問道:“牛大,你看可清楚了是誰?”
牛大泛起陣陣惡心,顫抖着嘴唇,矢口否認,“不是!她不是翠喜!”
翠喜仍穿着逃時的衣裙,鴉青色交領上襦,栗色下裙。本就沉悶的顔色,因髒污,顯得更加沉悶。
曾經幻想雙栖雙宿的女子,此時變成一具腐屍。駭人的畫面,将牛大徹底擊潰——他隻想活命,什麼海誓山盟,愛恨情仇,統統都是浮雲!
牛大不認,江元達卻是認得的。江元達走上前,嚴肅道:“牛大,你想清楚了再回話!”
牛大嚎啕大哭,涕泗橫流,“她不是翠喜!不是!”
當着衆人的面,江元達亦不好屈打成招。他去尋求江子衍的意見。江子衍面容沉靜,道:“既如此,連他也埋了吧。”
反正事已解決大半,牛大是死是活并不重要。與其花心思在一個油鹽不進的人身上,倒不如叫他回歸應有的懲罰。
江元達不太想草菅人命,但事已至此,隻能提醒江子衍,“别忘了封口。”
江子衍點頭道:“好。”
到底草菅人命,江元達不好出面,于是由江泉代勞,叫來丁千、丁萬兩兄弟。之後,他帶着仵作和皂吏先行一步,留下江子衍善後。
丁千想發筆橫财,見價錢喜人,爽快答應。等翠喜重新入殓,埋回原位,他将牛大一捆,嘴巴一塞,直接推進墳坑,就地掩埋。
腥臭的泥土落了下來,一鏟又一鏟,不住地倒在牛大身上,越積越沉。
牛大吓得魂不附體,屎滾尿流。因驚吓,他早忘了掙紮,僵硬的身子不自覺地抖動,緊閉着眼,嗚嗚咽咽。
憑着生存本能,牛大試圖呼救,但嘴巴塞着,徒勞無功。
他曾想死後與翠喜合葬,但這一刻,他既不想死,也不想合葬。牛大徹底明白,之前種種不過是懷柔手段,對江家而言,無用之人終會被放棄,想苟活,唯有提供足夠分量的價值。
情急之下,牛大竭力吐掉口中布塊,大聲哭嚎:“我招!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