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安懷堯先去拜見了慕景淮和其他官員，為了尋找白罴将軍的獨子楊域，又去了縣府衙門。說明來意，郭耀堂帶他去了文庫。他先按時間，将卷宗一一翻出，準備天亮了再核對，之後回了驿站。

夜深人靜，風微涼。江子衍和江攸早已熄燈就寝，通向二樓的樓梯也已蓋上，但吳茉兒的房中卻是人影晃動，燭火爍亮。

看出她還沒睡，安懷堯尋思着白天有江子衍搗亂，他說得不盡興，現在沒人打擾，勸她改變主意也說不定。想到這兒，他腦子一熱，跨上台階，縱深一躍，抓住露台邊緣以及欄杆，飛身跳了上去。

他的腳步很輕，動靜不算大，但四周寂靜，吳茉兒聽得一清二楚。

她泡着腳，吓了一大跳，見紫萼和青竹亦被吓住，連忙舉手指噓聲，道了句“别怕”，随即盯住門外的人影，抄起地上的铫子，示意青竹熄燈。

安懷堯摸了摸懷裡的大金镯，準備敲門，門卻突然打開。

見着來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吳茉兒顧不得穿鞋，立馬沖過去，就着微弱的光線，掄起铫子便往對方頭上砸，邊砸邊罵：“艹！打老子主意，不想活了是吧！”

紫萼和青竹亦過來幫忙，一人用腳踹，一人掄拳捶。安懷堯被砸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舉着手邊後退邊格擋，大聲叫嚷：“表妹，是我！我！”

見是安懷堯，吳茉兒住了手，放下心，沒好氣地道：“大半夜，你來做什麼？”

衣服灑了不少的水，濕漉漉。鼻下一陣清涼，有液體湧出。安懷堯摸了摸，指頭濕了，腥氣彌漫。他又摸了摸痛處，倒抽一口涼氣，“沒事，就是想看你。”

牡丹花下死，不，他差點叫牡丹花打死！

吳茉兒吐槽：“我有什麼可看？白天看看看，沒看夠啊！”

若非真是江伍氏的表哥，她絕對拿他當登徒子處理。

安懷堯道：“多年未見，我想……想和你說話。”

他的眼眸黑黑亮亮，透出壓抑已久的深情。吳茉兒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心一軟，叫他進了房，“你有什麼快說，我待會兒要睡覺。”

那話是說給伍茉的，她隻是個活的人形的碑。

安懷堯變得支支吾吾，“我說完就走。”

青竹點了燈。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鼻血狂流，吳茉兒憋着笑腹诽，江子衍怎麼說話那麼靈，半天不到就成真了。但她沒那麼壞，隻是叫紫萼剪開布頭給他堵鼻孔，拿出藥膏為他塗抹。

腳底髒了，吳茉兒隻能重新洗。

她換了衣衫，一身銀綠色深衣，缟色褲子，褲腿挽得高高的，白白的腳泡在水裡，不大不小，形态均勻。順着纖細的腳踝往上，便是光潔耀眼的小腿……安懷堯吞了吞口水。

驿站比不得家裡，何況禍患未除。加上刀傷，江子衍睡得很淺，稍聽見響動，便一骨碌坐起，出了房間。樓上安靜下來，他拍了拍樓梯蓋闆，待青竹打開，跟着上了樓。

安懷堯坐在椅上，滿臉都是傷。紫萼就着燭光，給他塗藥。紫萼故意似的，塗得極慢，力氣不減半點。安懷堯疼得直抽抽，“你輕點！”

吳茉兒一眼瞪過去，“兇什麼兇！大老爺們兒兇女孩子，很有臉是不是！”

“我哪兒兇了！”安懷堯偃旗息鼓，在心裡狂吐槽，她可比他兇多了。哪怕是丫鬟，也成了他惹不起的人物。

江子衍先是驚訝，而後幸災樂禍，“都跟你說了，不要惹她，你偏不聽。”

安懷堯面容扭曲，龇着牙道：“我哪敢惹她！你說你給她下了什麼藥，下手真狠……還會埋伏！早知這麼兇悍，打死我也不敢上來。”

吳茉兒還嘴：“大半夜，誰叫你不走尋常路。活該！”

安懷堯無語問蒼天，他也想正常走路，問題是路被擋住了。更想不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招呼，她已經沖過來揍他了。門打開的瞬間，他還以為是驚喜呢。

還有那句老子——都怪江子衍，将她帶壞了！

腳洗完了，青竹拿着細麻布仔細為她擦拭，而後套上羅襪和絲履。紫萼塗完了藥，淨手後過來幫忙。

見安懷堯一直在看，江子衍擋在中間，道：“深更半夜，你這樣不太合适。”

安懷堯還想看，但江子衍的身形總随着他的視線而動，隻能悻悻放棄，“等成了親……”話沒說完，一個蘋果朝他砸了過去。

吳茉兒沒什麼準頭，安懷堯輕易将蘋果抓在手裡。他咬了一口，笑道：“謝謝表妹的沙果。”

吳茉兒着實氣到，歪頭哼了一聲，“用不着客氣！”

她隻是想砸死他！

江子衍扶額，道：“安兄！即便是兄妹，你也不該輕薄。”

安懷堯心道，他可不是江子衍，連個腳丫子都不敢看。

“又不是沒看過，當年……”

知道他又要提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吳茉兒再次拿蘋果砸了過去。

安懷堯再次接住，改口：“不提了！”他摸了摸臉上的痛處，話鋒一轉，道：“表妹，你說你将我打成這樣，顔面盡失，還怎麼辦案？我明天得去衙門，見不少人。”

反正他是個厚臉皮。吳茉兒不以為意，“戴個帽子去呗，我借你。”

吳茉兒的帷帽上堆着絹花，又用珍珠羽毛金線等作點綴，花裡胡哨，娘裡娘氣。

安懷堯拒絕：“我又不是女人！”

吳茉兒道：“你就當自己是女人呗！我做了二十來年，有說什麼嗎？你頂多做幾天。”

世俗對美人的要求是不同的。基于美貌和不錯的家境，她一直受着優待。即使穿越到處處男權的封建時代，除開局有些慘，照舊獲得不少關照。也因此，她看得到同性的辛苦，卻不覺得做女子有什麼不好。

安懷堯哭笑不得，“我是朝廷命官！”他瞅了瞅江子衍，道：“要不，明天叫和光跟我一起幹活，打成這樣，沒補償，我心裡不平衡。”

他沒辦法責怪她，但可以找個人頂包，一方面，他也不想在他忙的時候，江子衍卻閑着跟她熱乎。

吳茉兒很不樂意，“和光傷了，幹不了活兒！”

安懷堯道：“我也傷了——要不你去？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吳茉兒道：“不要！”

繁體字她還沒認全，寫的字更似狗爬，露餡是鐵闆釘釘的事。

江子衍想了想，道：“我還是去吧，早點忙完早走人。”

一來就打人主意，他也挺煩。但他不打算告訴安懷堯，江伍氏已逝，軀殼裡另有其人。

吳茉兒深表同意。

事已至此，隻能讓江子衍幫忙。好在隻是核對卷宗，不算什麼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