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尖離那人眼珠不到一寸距離。那人駭得大哭,閉着眼扭過臉,使勁兒去掰吳茉兒的手。吳茉兒死活不肯松,手被掐出指印掐出血還是不松。
所有人目瞪口呆。見她真的要戳人眼珠,烏于氏反應過來,趕緊去奪她手裡的簪子,又叫人去喊烏虎。吳茉兒握簪用的是反握的姿勢,并不好奪。烏于氏亦怕太大力,适得其反。
烏于氏叫剩的人幫忙,一人有仇,動也不動,另一個則吓住了,不敢上前。
眼見着那人面色發绀且翻起白眼,烏于氏勸解:“弟妹啊,快放手。再不放,人要叫你掐死了。”
吳茉兒猜得到,這事十有八九是烏于氏在背後挑唆,想給她個下馬威。女人堆,有時也要分個大小王。既如此,她便殺雞儆猴。
吳茉兒發力與之對抗,淡漠地道:“土匪窩,死了就死了。”
烏于氏噎住。
烏虎來得很快,見狀,喝道:“松手!”
烏虎力氣太大,不是對手。何況再不松手,人真的要死了。吳茉兒不想真搞出人命,松了手。
見她還壓在人身上,烏虎一把将她拎起,道:“道歉。”
“道個屁的歉!”吳茉兒惱了,扭頭怒視着烏虎,道:“我都跟你說了,我不上山,是你硬抓着我上來。現在給我吃豬食,受夾闆子氣,你可真行!你不是虎,是貓,貓畫大餅叫有貓餅(毛病)!”
烏虎無從反駁,冷着臉,道:“知道了。”
女人間的争鬥,男人往往不了解。即使了解,隻要不損傷利益,亦多袖手旁觀。許多公司派系林立,内鬥不斷,無他,老闆在享受職員争寵帶來的權力快感而已。家庭與公司的本質是一樣的。
烏虎看向烏于氏,道:“大嫂,怎麼回事?”
男人通常不會過問女人間的事。見烏虎被罵非但不生氣,還替吳茉兒出頭發問,烏于氏有些驚訝,笑道:“誤會!弟妹吃不慣山裡的菜,拌了幾句嘴,兩人就打起來了。小虎你出去吧,男人還是别摻和女人事的好。”
烏虎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不該參與,見烏于氏這麼說,含混“嗯”了一聲。他起初以為吳茉兒是大家閨秀,直到掐他身下的一刻,方知這女子内在蠻得很。
吳茉兒道:“我要吃肉。”
烏虎明白過來,道:“等會兒。”
那人半晌緩了過來,驚恐地捂着頸根部,坐在地上痛哭。她丈夫也來了,非但不心疼,還罵她臭婆娘淨惹事,罵着罵着,又将她打了一通。烏于氏勸了幾句。那人丈夫回嘴,但态度好了許多,與諸人客套了幾句,随後将人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烏虎亦将吳茉兒抱走了。
等走遠,烏虎不禁笑出聲,“我以為你不會打架。”
吳茉兒瞪了他一眼,道:“我打不過你,不敢而已。江家……沒有打架的機會。”
聲音越來越小,她想江子衍了。
烏虎聽了進去,沒有發作,擡頭看着周圍的山景,道:“你很像我,曾經。”
愛人的本質是自戀,愛的不過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她像他。
吳茉兒故作不知,道:“你跟大當家是親的吧,怎麼長得不像?”
烏虎道:“不是,我是他撿的。他有個弟,死了,我年紀差不多,用了他名字。”
吳茉兒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模樣,“我還以為你跟他不是異父就是異母。”
烏虎面色平淡,“歃血弟兄罷了。”
吳茉兒道:“你跟父母走丢了?”
其實烏虎顔值很高,隻是看起來粗糙。生活環境不佳,還能長這麼壯實,堪稱基因優良品種。沒幾個人會遺棄這樣的孩子。
烏虎道:“不記得。”
他隻有很模糊的記憶,依稀記得自己被販賣,又販賣。進了賊窩,他個子大,吃得多,自尊心強,不願偷盜,不願乞讨,挨餓,挨打,逃跑,抓住,又挨餓挨打。他破衣爛衫,凍得手腳耳朵生瘡,不止人瞧不起,狗也瞧不起。栽贓,冤枉,丢死人堆。他爬了出來,活成一條瘋狗。接着,他開始殺人,又殺人,進山做了山匪,直到現在。
吳茉兒試探性地道:“你記不記得你以前的名字?住在什麼地方?”
烏虎笑了笑,道:“太久了,隻記得有個‘能’字。”
能仁。安懷堯提到過,能也有熊的意思,能仁則是佛祖的意譯名。父母對他很重視,才會起這樣的乳名。
除此之外,烏虎不再多說,問道:“你怎麼回事?新來就打架。”他怕起争執,特意交代翠英不要出現,想不到還是起了。
聯想到烏虎之前的話,吳茉兒亦能猜出大概,識趣地沒有多問。她解釋着剛才的事,“我要吃地瓜幹,不給我吃。讓我幹活,不給我吃肉,罵我。”
“嗯。”
不過誰也罵不過她。烏虎心知肚明,道:“我給你拿。”
吳茉兒坐在寨子外頭吃了飯,又用帕子包了把地瓜幹當點心。吃完進去還碗,她本想自己洗,烏于氏态度和善,笑道:“我來洗。你手流血了,歇着吧。”
一戰定輸赢。
吳茉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說道:“麻煩大姐了。”說完放下碗走了。
吳茉兒想在烏龍待的山頭看看。
烏虎道:“這不是你該看的地方。”
吳茉兒也不勉強,一臉嫌地道:“破賊窩,是沒什麼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