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茉兒的心開始砰砰狂跳,腿也軟了起來。她想逃,但更不想當縮頭烏龜,為了弄清上下山路線,硬着頭皮繼續往前。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那塊大石。灰色的石頭,無所顧忌地暴露在路口。周圍雜草叢生,陽光普照,刺眼奪目。
熊已拖走,地上殘留着斑斑駁駁的血迹,腥臭的味道侵入鼻腔。烏虎說,熊肉不好吃,一股臊臭味兒,因此寨裡隻取了熊爪、熊膽和熊皮。他已叫人将熊皮拿去鞣制,等好了,給她做大氅。
對他而言,是凱旋;對她而言,是屈辱。
吳茉兒沒忍住,蹲下來嘔個不停。
錢旺原以為她是給臭吐的,想活躍氣氛,但見她兩眼猩紅,淚水流了滿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緊道:“二嫂你要不一個人逛吧?我跟我弟忙去了。”
安慰不了,走為上計。
錢途道:“我不忙。”
錢旺拿肘撞他,道:“你忙!”
他使了使眼色。錢途反應過來,道:“二嫂,我跟我哥先走了。”
“你們走吧。”吳茉兒擦了擦淚,木着臉道:“這裡有放哨的吧,在哪兒?我到時叫人送我回去。”
她依稀聽見烏虎放她出麻袋前,有人叫他二當家。
錢旺确定好方位,指了指,道:“那兒,有五六人放哨,您到時去那兒叫人。”
吳茉兒心不在焉地道:“好。”
等人走了,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前去看了看。
所謂的崗哨,是個隘口。人埋伏在高處放哨,底下有腳程快的随時跑去通風報信。
路口放着塊巨石,周身拴着繩子,底下墊了三根相似粗細的圓木頭,旁邊還有兩根。理論上前方還會人放哨,真正的易守難攻。
吳茉兒想出去看看,放哨的攔住她,道:“二嫂您不能下山。”
吳茉兒道:“我隻看看外面的景色。”
放哨道:“不行。”
遊說無效,吳茉兒去了溪邊。
殘留的篝火裡有未燒完的樹枝,她取了,照着眼前的景色開始畫。
山色幽甯,流水潺潺,鳥叫聲聲,很适合當素材。
打好結構,畫出輪廓,再繪制明暗細節,等差不多畫完,她開始修改,完善細節。燒的炭棒不是專業用筆,她還不太習慣,一點點摸索适應着。
坐久了,她有點累,伸了伸懶腰,洗手,停下來休息。
河裡有魚,她挽起裙子褲腿去捉魚。魚太狡猾,她一條沒捉到,正思量着如何下手,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蛙類的叫聲。
“呱!呱!呱!”
好粗犷,好難聽。
吳茉兒不禁捂住耳朵。
蛙叫聲停了。
她将手放下。沒一會兒,那蛙又叫了起來。
“呱!呱!呱!”
吳茉兒再度捂住耳朵。
蛙叫聲又停了。
她再次松手。那蛙繼續叫:“呱!呱!呱!”
意識到叫聲是故意的,十有八九是人假扮,吳茉兒心生警惕,上岸穿上鞋子,四處看了看。出乎意料,她在草木叢裡看到了安懷堯。
短短數日,被她打出的淤青淡了許多,他胡子長了出來,看起來滄桑好幾歲。一身草綠色衣裳,就像古代版的僞裝服,與周圍景色融在一起。
安懷堯伸手招呼她過來。
“表哥!”
她驚得張大嘴巴,流着淚轉身便跑。不得已,安懷堯隻能跳出來,上前攔住她。
吳茉兒急了,道:“哥你快藏起來,這座山好多人,你别叫人發現。”
安懷堯道:“你不搭理我,我怎麼藏?”
吳茉兒急得團團轉,一跺腳,道:“算了算了,有什麼話你趕緊說。”
安懷堯看了看周圍,趕緊拉她進草木叢裡躲藏。見吳茉兒兩眼紅腫挂着淚,安懷堯給她遞了條手巾,道:“怎麼哭得跟蛤h蟆似的?再哭,眼要瞎了。醜蛤h蟆,可就不美了。”
“去你的!”手巾是她自己的。熟悉的感覺,恍如隔世。吳茉兒接過來,流着淚,擦了又擦,“我就是愛哭,不行嗎?”
“行……”安懷堯仔細看了看她。嘴巴腫了,手包着,戴着個龍鳳镯,衣裳換了,腳上多了個腳環。他已然明白發生了什麼,強顔歡笑:“就知道你要哭,看你哥多好,給你準備好了。”
“去你的!”眼淚再度湧了出來,吳茉兒哭着道:“你是怎麼找來的?”
安懷堯紅着眼,摸了摸她的頭,道:“我看到有婦人穿你的鞋,逮着盤問,到了河邊,往上遊走,趕巧對岸有兩人在讨論“大河到底向東還是向西”。我隻聽你唱過這詞,就尋思這人肯定見過你。我跟人跟到附近。路太難找,有人放哨。我兜了一圈,從山崖上跳下來,差點沒摔死。”
吳茉兒瞠目結舌,“哥你跳崖?”
安懷堯臉上手上多了好幾道口子,衣服也破了,沾着土灰跟草屑。吳茉兒給他吹了吹,哽咽着道:“哥你痛不痛?”
“不痛。”與身上的傷相比,安懷堯的心更痛,克制着情緒,道:“不算很高。我帶了繩子,差個三四丈。底下有樹,我跳到樹上再跳下來。我試着來找,你這衣服太紮眼,大老遠我就看見了。”
“多說無益,你跟我先走。”安懷堯起身,拉住她的手腕,道:“為尋你,姑父伍平都來了。和光跟我這幾天一直沒睡,到處找。和光快要瘋了,整個蒼和鎮所有路口全封了,民宅、教坊、青樓、河裡、湖裡,到處找。再找不到,我估計他連人家新起的墳都要刨了。”
“你叫他别找了,忘了我。”吳茉兒淚如雨下,捉住安懷堯的手試圖掰開,“你叫所有人都忘了我,就說我過得很好。和光……除了烏虎,你叫他小心江家的人。我沒問清楚誰要害他,總之,你叫他小心。”